他低头打量着身上的粘液，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成分？黏糊糊的，半透明，带着一些暗红色的絮状物，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他试着用手去擦，但那粘液异常滑腻，只是在白大褂上糊开了更大的一片污渍，皮肤接触到的地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粘滞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透过皮肤钻进去。

他猛地缩回手，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残留着一些粘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最后……消失了？像是被皮肤吸收了？

这个发现让他头皮发麻。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刚才更加猛烈地袭遍全身。这寒意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低温感，更像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他知道，悬停区里的那些东西，绝不仅仅是尸体那么简单。它们是被困在某种扭曲的“生命”状态中的意识残骸，是被迫与暗物质纠缠、永无宁日的灵魂碎片。而他，陶德舟，一个连跟人正常说话都费劲的社恐，却闯进了那个地方，触碰了它们最深的痛苦和恶意。

他不仅仅是看到了，他是感受到了。那些绝望，那些不甘，那些被剥夺了死亡权利的怨恨，通过一次次的记忆互换，像病毒一样侵入了他的精神。李仕识最后那充满攻击性的反应，是不是因为他的意识碎片已经开始……“污染”了自己？

他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出来？

这个念头让他几乎要崩溃。他开始神经质地检查自己的身体，拍打着衣服，仿佛想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抖掉。实验室走廊里，仪器的低沉嗡鸣声、通风管道的呼呼声，这些平日里让他感到压抑的背景噪音，此刻听起来却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每一个阴影里，都仿佛潜藏着一双冰冷的眼睛。

他必须离开这里。

但又能去哪里？回宿舍？实验室的宿舍就在这栋楼里。去找吴璐桃？那个神秘的暗物质协调员，她似乎知道很多秘密，但她的话总是模棱两可，而且……她和那本《逃生之书》，还有乌云，本身就充满了诡异。

对了，乌云呢？

他追着乌云才进入的悬停区，但后来就没再见到它。它去哪了？它是不是……安全逃出来了？还是也被困在了里面？或者，它根本就是悬停区的一部分？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让他本就混乱的思绪更加不堪重负。

他扶着墙，一步一踉跄地往前走。必须找个地方，一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弄干净。至少，先把这身恶心的东西洗掉。

他想到了自己那个位于走廊尽头、几乎没什么人去的备用小实验室。那里有独立的洗手池。

每走一步，都感觉身体里的力气被抽走一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是精神上的极度透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社恐症状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出来。他害怕遇到任何人，害怕任何一点声音，害怕任何一道目光。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威胁。

他低着头，缩着肩膀，用最快的速度……尽管在他自己感觉来依然慢得像蜗牛的速度挪向那个小实验室。黏腻的液体从他身上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污点。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些痕迹，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触碰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悬停区，量子共生体，恐惧能源……这些词语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脑子里。而他，似乎已经一脚踏入了某个巨大而黑暗的漩涡中心，再也无法脱身。

那扇小实验室的门就在眼前了。他颤抖着手，摸索着口袋里的钥匙卡。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他惨白而惊恐的脸。他知道，洗掉身上的粘液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可能是比悬停区本身更加复杂和危险的现实。那，他还能逃得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