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的玻璃窗凝着水珠,像被蒙上一层淡青色的绢纱。苏明远抱着用蓝布包裹的古琴跨过门槛时,裤脚不慎沾到了台阶上的青苔,他下意识地提袍裾,却忘了这是修身的现代牛仔裤,一个趔趄撞在门框上,引来练习室里此起彼伏的憋笑。
“苏哥,您这是要给门框行大礼啊?” 同组练习生小吴打趣道,手指比了个现代的 “6” 字手势。苏明远耳尖微热,想起李芳昨晚特意叮嘱的 “现代礼仪指南”,忙抬起手试图模仿,却又变回了作揖的姿势,惹得众人笑出声来。
声乐老师张岚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落在苏明远怀中的琴上:“自我介绍曲要求每人准备一首能展现个人特色的作品,苏明远,你打算表演什么?”
“回老师话,在下准备了《诗经?鹿鸣》。” 苏明远话音刚落,练习室里又响起一阵低笑。小吴凑近身旁的伙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哥们儿怎么回事,穿越剧看多了吧?”
苏明远充耳不闻,小心翼翼地将琴放在桌上。这是他用现代工艺仿制的仲尼式古琴,琴身髹着深褐色的漆,断纹如冰裂,琴头处刻着 “松风” 二字。他轻抚琴弦,想起初到现代时,在旧货市场见到这张琴的情景 —— 老板说是 “仿古工艺品”,他却一眼认出是照庆朝形制所制,当下便用身上仅有的几百元钱买了下来。
调弦时,苏明远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滑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张岚皱眉:“怎么不用电子调音器?”
“回老师,在下习惯了耳听为真。” 苏明远答道。其实他是觉得那些花花绿绿的电子仪器太过刺眼,不如这丝桐之音来得真切。
琴弦调好,苏明远轻吟一声 “得罪了”,便开始弹奏《鹿鸣》。琴音初起,如清泉石上流,空灵悠远;继而转为明快,似鹿群呦呦相和。他微闭双眼,仿佛看见周代的宴饮场景:宾客们穿着宽袍大袖,在席间觥筹交错,堂上鼓瑟吹笙,堂下钟磬齐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他的唱腔古朴典雅,与现代流行乐的唱法大相径庭。张岚的手指在琴谱上轻轻敲击,越听越入神,竟忘了记录。
一曲终了,练习室里鸦雀无声。半晌,小吴才挠挠头说:“苏哥,您这唱的是啥呀?怎么跟老夫子念经似的?”
苏明远睁开眼,见众人脸上皆露出困惑之色,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他想起在庆朝时,每逢科举放榜,新科进士们总会在曲江宴上吟唱《鹿鸣》,那时人人都能领会其中的雅意,如今却……
“这是雅乐调式,” 张岚开口道,“和我们节目主打的现代流行风格不太搭。”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你的琴技和唱功都很扎实,如果能改编成现代风格,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苏明远眼睛一亮:“老师所言极是!此曲乃周代宴客之乐,讲究‘乐以合和’,若能以现代乐器伴奏,说不定能让更多人听见先民之声。”
“现代乐器?” 张岚挑眉,“你会用吉他吗?”
“吉他?” 苏明远愣了一下,想起曾在街头见过有人弹奏这种乐器,“在下曾见过有人用此物演奏,只是未曾试过。”
“那正好,” 张岚起身,从墙角拿起一把吉他递给苏明远,“试试用吉他给古琴伴奏,看看效果如何。”
苏明远接过吉他,只觉手感陌生。这东西狭长的琴颈上嵌着许多金属品丝,圆弧形的琴身贴着色彩鲜艳的贴纸,与他熟悉的古琴截然不同。他试着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练习室里又是一阵轻笑。
“苏哥,您这是在弹棉花吧?” 小吴笑道。
苏明远不理会,低头仔细研究起吉他的构造。他发现吉他的琴弦比古琴细,按弦时需要用指尖按压品丝,这对常年弹古琴的人来说有些不习惯。他试着按了几个和弦,手指被琴弦硌得生疼,却也渐渐找到了些门道。
“在下斗胆一试,还请老师和诸位海涵。” 苏明远说罢,再次拨动古琴琴弦,与此同时,左手在吉他上扫出一个和弦。两种音色相撞,竟生出奇妙的和谐感。
张岚眼睛一亮:“继续!”
苏明远受到鼓舞,越弹越投入。他将古琴的泛音与吉他的扫弦结合,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似百鸟朝凤。当唱到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时,他竟即兴加了一段现代的旋律,听得众人纷纷点头。
录音室的监制老陈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倚在门口,饶有兴致地听着。等苏明远弹完,他大步走过来,用力拍了拍苏明远的肩膀:“好小子!就这么定了!古风混搭,就缺你这种死脑筋的传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