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天撞倒董卓的人,正是李儒。当时李儒扶起董卓,到了书院坐下,董卓问:“你为什么来这里?”李儒说:“我刚到府门,知道太师怒气冲冲进了后园,找吕布问话。我急忙赶来,正好遇上吕布逃跑,说:‘太师要杀我!’我慌忙赶进园里劝解,没想到误撞了恩相。
死罪!死罪!”董卓说:“可恶的逆贼!戏弄我的爱姬,我发誓一定要杀了他!”李儒说:“恩相错了。当年楚庄王绝缨会上,没追究戏弄爱姬的蒋雄,后来楚庄王被秦兵围困,蒋雄拼死相救。现在貂蝉不过是个女子,而吕布是太师的心腹猛将。太师如果趁此机会,把貂蝉赐给吕布,吕布感激大恩,一定会拼死报答太师。太师请再想想。”
董卓沉吟了很久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会考虑的。”李儒告辞出去。董卓进后堂,叫来貂蝉问:“你为什么要和吕布私通?”貂蝉哭着说:“我在后园看花,吕布突然冲进来。我正惊慌躲避,吕布说:‘我是太师的儿子,何必躲避我?’拿着戟追我到凤仪亭。我见他心怀不轨,害怕被他逼迫,想跳荷花池自杀,却被他抱住。正在生死关头,幸亏太师来了,救了我性命。”董卓说:“我现在把你送给吕布,怎么样?”貂蝉大惊,哭着说:“我已经侍奉了贵人,现在忽然要将我送给家奴,我宁死也不受辱!”说完就拿起墙上的宝剑想自杀。董卓慌忙夺下剑,抱住她说:“我逗你玩呢!”貂蝉倒在董卓怀里,捂着脸大哭说:“这一定是李儒的计谋!李儒和吕布关系好,所以设这个计;却不顾惜太师的面子和我的性命。我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肉!”董卓说:“我怎么忍心舍弃你呢?”貂蝉说:“虽然承蒙太师怜爱,但我担心这里不宜久住,一定会被吕布所害。”董卓说:“我明天和你回郿坞去,一起享受快乐,你千万别担心。”貂蝉这才收住眼泪拜谢。
第二天,李儒来见董卓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可以把貂蝉送给吕布。”董卓说:“吕布和我有父子之情,不方便送给他。我只是不追究他的罪过。你传达我的意思,用好话安慰他就行了。”李儒说:“太师不能被女人迷惑。”董卓脸色一变说:“你的妻子愿意给吕布吗?貂蝉的事,再不要多说;再说就砍头!”李儒出去后,仰天长叹说:“我们都会死在女人手里啊!”
后人读到这里,有诗感叹说:“司徒巧妙谋划靠红裙。不用刀枪不用兵。三战虎牢徒劳无功,凯歌却在凤仪亭奏响。”
董卓当天就下令回郿坞,百官都来拜送。貂蝉在车上,远远看见吕布在人群中,眼睛望着车里。貂蝉假装用手轻轻掩住面庞,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车已经走了,吕布慢慢骑马在土冈上,望着车尘,感叹痛恨。忽然听见背后有人问:“温侯为什么不来跟随太师,却在这里远远望着叹气?”吕布一看,原来是司徒王允。两人见面后,王允说:“我最近因为生病,闭门不出,所以很久没和将军见面了。今天太师回郿坞,我只能强撑着病体出来送行,没想到有幸能碰到将军。请问将军,为什么在这里长叹?”吕布说:“正是为了你的女儿。”王允假装惊讶说:“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把小女许配给将军吗?”吕布说:“那个老贼,早就把貂蝉据为己有,宠幸很久了!”王允假装大吃一惊说:“我不信有这种事!”吕布就把前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王允。王允仰面跺脚,半天没说话;过了很久,才说:“没想到太师做出这种禽兽行为!”于是拉着吕布的手说:“我们先到我家里商量商量。”
吕布跟着王允回去。王允领进密室,摆酒招待。吕布又把凤仪亭相遇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王允说:“太师霸占我的女儿,抢走将军的妻子,真是被天下人耻笑。不是笑太师,是笑我和将军啊!不过我是个老迈无能的人,不值得一提;可惜将军是盖世英雄,也受到这种污辱!”吕布气得冲天,拍桌子大叫。王允急忙说:“我失言了,将军别生气。”吕布说:“我发誓一定要杀了这个老贼,来洗刷我的耻辱!”王允急忙捂住他的嘴说:“将军别说了,会连累我的。”吕布说:“大丈夫生在这天地之间,怎么能一直憋屈地处在别人之下!”王允说:“以将军您的才能,确实不是董太师能够约束得了的。”吕布说:“我想杀这个老贼,只是念及父子之情,怕被后人议论。”王允微笑说:“将军姓吕,太师姓董。你扔戟的时候,哪有父子情啊?”吕布激动地说:“要不是司徒说这话,我差点自己犯错误!”王允见他心意已决,就说他:“将军如果扶助汉室,就是忠臣,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将军如果帮助董卓,就是反臣,被史书记载,遗臭万年。”吕布离开座位下拜说:“我的主意已定,司徒别怀疑。”王允说:“只是怕事情办不成,反而招来大祸。”吕布拔出腰带上的刀,刺胳膊出血发誓。王允跪下感谢说:“汉朝的祭祀不断绝,都是托将军的福啊。千万不要泄露!到时候有计策,自然会回报你。”吕布慷慨答应后就走了。
王允马上请仆射士孙瑞、司隶校尉黄琬商量。士孙瑞说:“现在皇上病刚好,可以派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去郿坞请董卓议事;一面把皇上的密诏交给吕布,让他在朝门里埋伏甲兵,引董卓进来杀掉他:这是上策。”黄琬说:“谁敢去?”士孙瑞说:“吕布的同郡骑都尉李肃,因为董卓不提升他的官职,很怨恨。如果派这个人去,董卓一定不会怀疑。”王允说:“好。”请吕布一起商量。吕布说:“过去劝我杀丁建阳,也是这个人。现在如果不去,我先杀了他。”派人偷偷请李肃来。吕布说:“过去你劝我杀丁建阳投靠董卓;现在董卓上欺天子,下虐百姓,罪恶滔天,人人怨恨。你可以传达天子的诏书去郿坞,宣董卓进朝,埋伏甲兵杀掉他,努力扶助汉室,一起做忠臣。你觉得怎么样?”李肃说:“我也想除掉这个贼很久了,只是恨没有同心的人。现在将军这么说,是天赐良机啊,我李肃怎么敢有二心!”于是折箭发誓。王允说:“你如果能办成这事,还怕得不到高官吗?”
第二天,李肃带着十几个骑兵,来到郿坞。有人报告天子有诏书,董卓叫他进来。李肃进去拜见。董卓问:“天子有什么诏书?”李肃说:“天子病刚好,想在未央殿会见文武百官,商议把皇位禅让给太师,所以有这个诏书。”董卓说:“王允的意思怎么样?”李肃说:“王司徒已经叫人修筑受禅台,只等主公到来。”董卓大喜说:“我最近做梦一条龙罩在我身上,今天果然得到这个喜讯。时机不可错过啊!”就命令心腹将领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四人带领飞熊军三千守住郿坞,自己当天就坐车回京城;对李肃说:“我当皇帝,你应当当执金吾。”李肃拜谢称臣。董卓进去辞别母亲。母亲当时已经九十多岁了,问:“我儿要去哪里?”董卓说:“孩儿即将去接受汉帝的禅让,母亲早晚就是太后了!”母亲说:“我最近浑身肉颤心惊,恐怕不是好兆头。”董卓说:“将要做国母,难道不会提前有惊吓的预兆吗!”于是辞别母亲出发。临走时,对貂蝉说:“我当了天子,一定立你为贵妃。”貂蝉已经全知道了,假装高兴拜谢。
到了城外,百官都出来迎接。只有李儒生病在家,不能出来迎接。董卓进相府,吕布进来祝贺。董卓说:“我要登上皇位,你应当总督天下兵马。”吕布拜谢,在帐前歇息。这天晚上,有十几个小孩在郊外唱歌,风吹歌声进帐。歌词是:“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歌声很悲伤。董卓问李肃:“童谣主吉凶?”李肃说:“也只是说刘氏要灭亡、董氏要兴起的意思。”
董卓离开郿坞,登上马车,前后簇拥着大批人马,朝着长安进发。马车还没走出三十里,车轮忽然折断了一个,董卓无奈之下,只好下车改骑马。又走了不到十里,那匹马突然咆哮嘶喊起来,竟然挣断了缰绳。董卓心中疑惑,问李肃:“车轮折断,马又挣断缰绳,这是什么征兆呢?” 李肃赶忙回答说:“这是太师您即将应承汉朝的禅让,弃旧换新,将要乘坐玉辇、骑金鞍宝马的好兆头啊。” 董卓听了,心中大喜,对李肃的话深信不疑。
第二天,队伍正在行进的时候,忽然狂风猛烈地刮起,昏沉沉的雾气遮蔽了天空。董卓又问李肃:“这是什么祥瑞之兆吗?” 李肃回答道:“主公您即将登上皇位,必然会有红光紫雾出现,以此来壮大您的天威啊。” 董卓再次满心欢喜,没有丝毫怀疑。
等来到长安城外,文武百官都出城迎接。只有李儒抱病在家,没能前来迎接。董卓进入相府后,吕布前来祝贺。董卓对吕布说:“我要是登上皇位,你就担任天下兵马的总督。” 吕布赶忙下拜称谢,当晚便在董卓营帐前休息留宿。
当天夜里,有十几个小孩在郊外唱歌,歌声随着风飘进了营帐。歌词唱道:“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歌声听起来十分悲切。董卓又问李肃:“这童谣预示着什么吉凶呢?” 李肃回答说:“这也不过是说刘氏将要灭亡、董氏即将兴盛的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董卓摆着仪仗入朝,忽然看见一个道士,青袍白巾,手拿长竿,上面绑着一丈长的布,两头各写着一个“口”字。董卓问李肃:“这个道士什么意思?”李肃说:“是个有心病的人。”叫士兵把他赶走。董卓进朝,群臣都穿着朝服,在路上迎接。李肃手拿宝剑扶车而行。到了北掖门,士兵都挡在门外,只有御车二十多人一同进去。董卓远远看见王允等人各拿宝剑站在殿门,吃惊地问李肃:“拿剑是什么意思?”李肃不回答,推车就进。王允大喊:“反贼来了,武士在哪里?”两旁转出一百多人,拿着戟挺着槊刺他。董卓穿着铠甲刺不进去,伤了胳膊掉下车子,大喊:“我儿奉先在哪里?”吕布从车后厉声说:“有诏讨贼!”一鼓作气刺中咽喉,李肃早就割下头来。吕布左手拿戟,右手从怀中拿出诏书,大喊:“奉诏讨贼臣董卓,其余的不问!”将吏都高呼万岁。
后人有诗感叹董卓说:“霸业成功就是帝王,不成功也只是富家郎。谁知天意没有偏心,郿坞刚建成就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