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充缓缓俯身,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赏玩一件瓷器。他伸手轻轻替郑冲正了正冠冕,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对方的太阳穴:\"郑大夫何必行此大礼?\"他的声音轻柔得近乎诡异,却让郑冲如坠冰窟,\"有什么话,慢慢说。\"
一阵夜风卷起庭院里的落叶,其中一片枯黄的叶子啪嗒一声贴在郑冲额前。冰凉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却不敢伸手去拂。他只能颤抖着开口,将高柔的计划和盘托出。说到席间众人表情变化时,他描述得详尽无比,仿佛要把每个细节都当作赎罪的筹码。说到最后,已是涕泪横流:\"下官、下官实在不愿见朝堂动荡,生灵涂炭啊!\"
贾充静静听完,忽然伸手摘下了郑冲发冠上那片枯叶。借着微弱的星光,郑冲看清了叶脉——那分明是被指甲刻意掐出的纹路,形似洛阳城防图!这个发现让他几乎窒息。
\"郑大夫忠心可鉴。\"贾充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暖,仿佛在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他轻轻拍了拍郑冲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郑冲浑身一颤。\"今日无事,明日早朝,还请按时出席。\"说完,他转身离去,官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贾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的黑暗中,郑冲仍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夜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从他身边掠过。他低头望着手中那片枯黄的叶子,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叶片在他掌心碎成齑粉。
\"呵...呵呵...\"郑冲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笑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荡,\"我郑冲自诩聪明一世,原来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更鼓声从远处传来,惊起栖息在屋檐下的夜鸦。那些黑色的影子扑棱棱地飞向夜空,发出刺耳的鸣叫。郑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膝盖处的官袍已经磨破,下摆沾满了尘土和碎叶。他伸手拍了拍,却越拍越脏。
\"罢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说不尽的疲惫,\"反正这身官服...也穿不了多久了。\"
他抬头望向司徒府的方向。那里依然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丝竹之声。可此刻在他眼中,那些明亮的灯火却像是灵堂里摇曳的长明灯,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贾公啊贾公...\"郑冲苦笑着摇头,不断喃喃自语,他说着说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
待喘息稍定,他直起身子,整了整衣冠。月光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却硬是挤出一个笑容:\"也罢...既然都是棋子,那我...也要做一颗会咬人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