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孚枯瘦的手指蓦地一颤,茶盏中的水面荡起细碎的波纹。他恍惚间又看见那个阴雨连绵的春日——兄长司马懿在寿春城头吐血而亡,鲜血染红了胸前的朝服;侄儿司马昭身中数箭,仍死死握着大旗不肯倒下;还有逃亡东吴的司马师,至今生死未卜...这些画面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他忽然意识到,曾经显赫一时的司马氏,如今竟只剩下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朽。

\"司马公,\"刘方鬼祟地凑近,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透着蛊惑,\"您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我们...\"他环顾四周,确认门窗紧闭后才继续道:\"我们愿以您马首是瞻。只要您牵头,我们这就去请太后下诏...\"他的眼中跳动着野心的火焰,仿佛已经看见权力更迭的景象。

司马孚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昏黄的眼珠映着三人殷切的面容,但他看到的却是更多隐藏在暗处的危机——中书令夏侯玄那双时刻监视的眼睛,荆州刺史王昶正在回师的精锐之师,还有那个像毒蛇般阴险的廷尉贾充...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清醒。

\"诸位,\"司马孚终于开口,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此事关系重大...\"他故意停顿,看着三人脸上期待的表情渐渐凝固,\"需从长计议。\"他慢慢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案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待老夫联络更多同僚,再作打算。\"这句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让在场三人都听出了拒绝的意味。

三人虽有不甘,也只能点头称是。

书房外,回廊的阴影里,一个身着灰布短打的家仆正屏息静立。他左手执笔,右手捧着一方寸许的竹简,借着廊下灯笼的微光,将屋内对话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写至紧要处,笔尖在竹简上刮出细碎的沙沙声,惊得他后背沁出一层冷汗。直到屋内传来茶盏碰撞的声响,他才如释重负地收起竹简,袖中暗藏的控鹤卫铜牌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贾充府上的更鼓敲过三更时,这份密报已经躺在了紫檀木案几上。烛火摇曳间,可以看清竹简末端盖着的朱红印记——一只展翅欲飞的鹤形纹样。贾充用指尖摩挲着印记,忽然轻笑出声:\"老狐狸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而此时司马孚正独自站在庭院的老槐树下。夜风卷着落叶擦过他的官靴,远处隐约传来梆子声。他仰头望着翻滚的乌云,月光时而从云隙间漏下,在他皱纹纵横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兄长啊...\"老人无声地翕动嘴唇,右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玉佩——那是司马懿给他的信物。冰凉的玉玦触到掌心时,他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