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囊，忽然瞥见山坳边缘的阴影里，有个身影正对着朝阳张开双臂。是那个戴野花的小姑娘，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露水上，让金色光线从指缝间流淌而过，仿佛在捕捉某种看不见的魔法。当她转身时，林渊看见她衣襟上别着朵用松针编的小花，在晨风里轻轻颤动。

队伍再次启程时，游吟诗人的琴弦上多了段新曲。他用裂开的琴箱盛着孩子们采来的蓝莓，边弹边唱：\"山鹰衔来三颗种子，第一颗埋在战士的剑鞘里......\"沙哑的嗓音混着蓝莓汁滴落的声响，竟让莉莉眼角泛起泪光——这个总把\"药剂比眼泪值钱\"挂在嘴边的女人，正偷偷往诗人破洞的袖口塞了片治喉痛的薄荷叶。

正午时分，他们遇见了迁徙的商队。领头的老商人看见流民队伍里的孩子，立刻从驼鞍上取下蜜饯袋，却在递出糖果时忽然愣住：一个断臂的少年正用牙齿咬开绷带，给同伴包扎渗血的脚踝。老商人摘下缀满铜铃的头巾，郑重地盖在少年肩头：\"这铃铛能吓跑狼，现在借给你听个响。\"铜铃随着少年动作发出细碎的清响，惊起了路边灌木丛里的蓝雀，扑棱棱飞向染着金红的云。

暮色降临时，队伍抵达了传说中的\"裂谷镇\"。断墙上斑驳的血痕尚未褪尽，镇中心的喷泉却已涌出清冽的泉水——不知谁在喷泉池里漂了盏盏纸灯，烛光映着池底新生的水草，像无数 tiny 的月亮在水里摇晃。莉莉突然指着废墟堆惊呼：那里竟有株野蔷薇从石缝里钻出来，缀着三朵拳头大的花，花瓣边缘还凝着未干的硝烟色。

\"看！\"哈克突然指向镇外的缓坡。成百上千个黑点正顺着草浪起伏而来，越来越近——是牧羊人的羊群，每只羊的角上都系着彩色布条。牧羊人翻身下马时，皮靴带起的草屑里混着紫色的苜蓿花：\"听说你们要重建磨坊？\"他身后的少年们跳下车，扛着的却不是武器，而是成捆的燕麦种和木工工具。

夜深人静时，林渊独自坐在镇口断墙上。星空比昨夜更璀璨，银河像条撒了碎钻的粗麻布，从雪山之巅垂到沉睡的营地。他摸出怀表，裂痕里竟卡着片蒲公英绒毛，轻轻一吹，便乘着夜风飞向镇东头——那里，铁匠阿铁的新熔炉正喷出火光，老商人的驼队在运送石料，牧羊少年们用羊皮袋装着泉水，浇灌着刚埋下的蔷薇幼苗。

忽然，远方传来悠长的牛铃声。不是营地的铜钟，而是某种更温厚的声响，混着泥土与露水的气息。林渊看见第一缕晨光爬上雪山时，镇中心的喷泉旁已聚满了人：哈克正教小姑娘用蒲公英编花环，莉莉在给游吟诗人的琴箱补鹿皮，断臂少年用完好的那只手，将老商人的铜铃系在新生的蔷薇枝上。

当朝阳完全跃出雪线的刹那，不知从多少个喉咙里溢出低低的惊叹。林渊望向自己掌心，那里躺着昨夜小姑娘塞给他的礼物：一粒褐色的种子，带着新鲜泥土的重量。他忽然想起游吟诗人未唱完的歌谣，于是弯腰将种子埋进墙根——那里，去年的战火曾烧穿了整块砖石，此刻却有青苔正顺着裂缝，织出柔软的绿边。

风掠过断墙时，铜铃、牛铃、晨露坠地的轻响，忽然汇集成某种韵律。林渊闭上眼睛，听见无数细小的破土声在晨光里起伏，像无数双举起的手，正从灰烬里托起整个春天。而在更远的地方，雪山融水正漫过新犁的田垄，在每粒埋下的种子旁，写下比任何史诗都更鲜活的，关于重生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