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传我将令!”
帐外的亲兵肃然应诺。
朱儁的声音在空旷的营帐中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不等了!命令各部,明日五更造饭,天明之后,全军出击!毕其功于一役,务必将太平道妖人,彻底围剿在钜鹿城下!”
与此同时,钜鹿城内,太平道的总坛深处。
张角正与典韦一同巡视着一处秘密的兵器工坊。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滚烫铁器的味道,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简陋的炉火烧得正旺,映红了工匠们满是汗水的脸庞。
一批批粗糙但实用的长矛、环首刀、盾牌正在被赶制出来。
典韦看着那些挥汗如雨的信徒,瓮声瓮气地说道:“主公放心,俺老典亲自盯着,这帮小子练得嗷嗷叫!兵器也加紧在打,张梁兄弟那边粮草也堆得跟山一样高了!咱们随时都能干他娘的一票!”
张角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典韦宽厚的肩膀。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忙碌的身影,心中豪情万丈。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或者说,只欠朱儁那个“助攻”了。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信徒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甚至顾不上行礼,声音因急促而变调:
“主公!主公!不好了!刚刚收到咱们插在官军里的眼线传来的死信——朱儁…朱儁他疯了!他下令…全军明日总攻!”
那信徒气喘吁吁,话音未落,整个秘密工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噼啪作响和风箱偶尔拉动的声音。
刚才还叮当作响的锤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张角,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
“哦豁?” 张角的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个近乎于…兴奋的笑容?
他那双眼睛在跳跃的火光下亮得吓人,仿佛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主动撞进陷阱。
“朱儁这老哥…还真是个实在人啊,说打就打,一点不带犹豫的,‘雷厉风行’,我喜欢!”
旁边的典韦一听,那对铜铃大眼瞪得更圆了,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握住了腰间的双铁戟戟柄,关节捏得嘎巴作响,瓮声瓮气地吼道:“主公!他要来,咱就干他娘的!俺老典早就手痒了!正好拿他的人头给咱们黄天大旗祭旗!” 他浑身的肌肉虬结,仿佛一头即将出闸的洪荒猛兽,战意瞬间被点燃。
“慌啥?天塌不下来。” 张角摆摆手,示意那报信的信徒先喘口气,然后环视了一圈工坊里那些既紧张又带着狂热信仰的脸庞,“朱儁急了,说明咱们戳到他痛处了,说明咱们的‘分化瓦解’奏效了!他现在就是一条失了智的疯狗,想在彻底失控前,把咱们一口咬死。”
他走到工坊中央,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兄弟们,咱们搞了这么多‘基建’,练了这么久的兵,是为了啥?是为了躲在阴沟里当老鼠吗?不是!”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外面沉沉的夜色:“咱们是为了掀翻这个‘苍天已死’的破烂世道!是为了建立一个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地种的‘黄天盛世’!朱儁以为他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就能把咱们吓趴下?做梦!”
张角的嘴角咧开一个充满野性的弧度,像极了准备捕食的狼王:“他这是在给咱们送人头,送战绩,送扬名立万的机会!咱们正愁没个像样的舞台,向全天下‘秀肌肉’,展示咱们太平道的实力呢!他朱儁,就是送上门的最佳‘背景板’!”
“传我命令!”张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战斗人员,立刻集结!武器、盔甲、符水,全部到位!告诉张梁,粮草辎重准备好,随时支援前线!告诉张宝,他的先锋营,准备迎接第一波冲击!”
“典韦!”
“俺在!”典韦轰然应诺,声如炸雷。
“你率亲卫营,随我坐镇中军,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给朱儁来个狠的!”
“得令!”典韦兴奋得脸膛发红,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厮杀一番。
命令如流水般传达下去,整个钜鹿城,这座太平道的根据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悄然苏醒。
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在土路上响起,取代了之前的寂静。
火把的光芒在城中各处亮起,汇聚成一条条涌动的火龙。
武器库被打开,一捆捆打磨锋利的长矛、一柄柄泛着寒光的环首刀被分发下去。
信徒们互相帮助着穿戴简陋却坚固的皮甲,将黄色的头巾或布条紧紧缠在额头、手臂上,那抹黄色在火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燃烧的火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味,有灶火燃烧的烟火气(许多信徒正在抓紧时间吃着最后的战前餐饭),有铁器被打磨时残留的金属腥味,有汗水蒸腾的热气,还有一种无形却能清晰感受到的,叫做“决绝”的味道。
没有人喧哗,只有低沉的口令、武器碰撞的轻响,以及偶尔压抑不住的、带着狂热的低语:“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张角站在城头,望着城下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汇聚,感受着脚下城墙传来的轻微震动,那是无数脚步汇成的力量。
夜风吹拂着他宽大的道袍,猎猎作响。
他深吸一口带着凌晨水汽和土腥味的微凉空气,胸中豪情万丈。
来吧,朱儁!
就让这场战斗,成为我张角,我太平道,在这乱世打响的第一枪!
让天下人都看看,谁才是未来的希望!
然而,就在这大战将启,万众屏息,只待东方第一缕晨曦撕破夜幕的时刻——
“主,主公!”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上城头,比之前报信的斥候还要狼狈,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惶和困惑。
他甚至顾不上喘匀气,直接扑到张角面前,手里死死攥着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细小竹筒,声音嘶哑地喊道:“洛…洛阳急报!八百里加急!是…是咱们在京城里的人,用最高密级传出来的!”
嗯?洛阳?朝廷?
张角心中微微一动,朱儁这边还没开打,京城那边又整什么幺蛾子?
他接过那冰凉的竹筒,入手感觉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某种未知的、足以改变棋局的重量。
火光下,那红色的火漆印章显得格外刺眼,上面是一个极其隐晦的符号,只有他和少数核心成员才认得。
这代表着最高级别的紧急情报,通常意味着…天大的变故。
他抬头望向东方即将破晓的天空,那里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预示着一场血战即将来临。
然而,手中这小小的竹筒,却仿佛投下了一片更深的阴影。
张角眉头紧锁,捏着竹筒的手指微微用力。
“这盘棋…” 他低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