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时光,弹指而过。
怀州行营,已然脱胎换骨。
当第三日的晨曦艰难撕开太行山东麓的薄雾,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透着森然杀气的堡垒。新掘的壕沟深不见底,黑黝黝地张着大口,沟底削尖的硬木桩密密麻麻,如同倒竖的狼牙。壕沟之后,层层叠叠的鹿砦与拒马交错纵横,将西北方向那片开阔地切割得支离破碎。
角楼弩台上,神臂弩冰冷的铁臂直指天际。弩手们面无表情,一遍遍擦拭着机括。沿墙布防的弓手,箭囊饱满,手指搭在弓弦上,蓄势待发。
李进满眼血丝,亲自检查着最后一段铺设完毕的铁蒺藜,又低声向身旁的都头交代着什么。士兵们沉默地搬运着滚石擂木,打磨着手中的兵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气息。
伙夫营的灶火烧得正旺,最后的肉汤和麦饼被分发下去。无人交谈,只有甲叶偶尔碰撞的轻响和低沉的咀嚼声。
神武右军营区。
五百重甲步卒肃立如林,黑色的铁甲在熹微的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斩马刀的锋刃,铁骨朵的棱角,都透着一股择人而噬的凶悍。
岳飞同样顶盔贯甲,沥泉枪静静地立在身侧。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队列,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这些士兵,是他亲手砥砺出的利刃,此刻,只待出鞘。
“听我号令!” 岳飞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兵耳中。
队列中响起一片甲胄摩擦的细微声响,再无其他。
“官家!”一名亲卫自望楼飞奔而下,声音急促,“西北山口!烟尘大作!金贼前锋已现!”
中军帐内,赵桓早已披挂整齐。闻报,他抓起头盔,大步走出。
望楼最高处,寒风猎猎。
赵桓凭栏远眺,只见西北方向约莫二三十里外的山口处,一股巨大的黄褐色烟尘正汹涌而出,遮天蔽日!无数黑点在烟尘中攒动,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正朝着行营方向滚滚而来!
马蹄踏击大地的闷雷声,隐隐传来,仿佛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来了……”赵桓低声道,缓缓握紧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一名踏白军斥候飞身上楼,单膝跪地:“启禀官家!杨指挥使最新军情!粘罕主力步卒已加速南下!其前锋铁骑约五千,已脱离大队,正向我营疾驰!杨指挥使仍在敌后袭扰,但金贼已遣小股骑兵入山搜剿,压力骤增!”
赵桓问道:“韩、种、折三部呢?”
斥候答道:“韩将军已在辽州与挞懒激战!种将军部已开始袭扰泽潞粮道!折将军部已进抵高平,兵锋直指汾水!粘罕后路已乱!”
赵桓目光一凝:“好!他后路越乱,便越会孤注一掷!”他看向身侧的岳飞,“鹏举,看来粘罕是铁了心要来撞这块铁板了。”
岳飞目光沉静:“官家在此,他不得不来。只是……”他顿了顿,“敌骑远来疲惫,却仍有五千之众,其锋甚锐,我等需万分谨慎。”
行营西北,二十里外。
完颜宗翰带着他麾下最精锐的五千铁骑,终于冲出了太行山的最后一道束缚。连日的山路急行军,让这些纵横天下的女真勇士也难掩疲态。战马粗重地喘息,骑士的脸上、甲胄上蒙着厚厚的尘土。
但当看到远处沁河畔那座壁垒森严、旗帜招展的宋军大营时,一股凶悍的戾气再次从他们身上升腾而起!
“都元帅!宋军就在前面!”一名万户指着远处,声音嘶哑却带着兴奋。
粘罕眯起双眼,勒住马缰。宋营的防御工事比他想象的要坚固得多,那密密麻麻的鹿砦拒马,显然是下了大功夫。赵桓小儿,竟敢在此负隅顽抗?
就在此时,数骑快马自身后狼狈追来,马上之人几乎是滚落马下,连滚带爬地哭喊着:
“都元帅!‘一线天’遇伏!回回炮零件尽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