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入诗并非简单的语言移植,而是对语言诗意的重新发掘。粤语中的 “啲”“哈”“噈” 等语气助词,不仅增强了诗歌的韵律感,更赋予其独特的情感张力。例如 “唔信睇天,心噈嚟咁白云” 一句,“噈” 字的使用使语气更加自然流畅,同时暗含一种顿悟后的释然,将内心的感悟以口语化的方式娓娓道来。这种语言风格,与艾青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爱这土地》)中直白而真挚的情感表达异曲同工,都展现了语言最本真的力量。
从语言学角度看,方言诗歌的创作是对标准语霸权的一种反抗。正如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所言,现代社会的标准化生产导致了艺术的同质化,而方言诗歌则通过保留语言的地域特色和个体差异,为诗歌创作注入了新的活力。树科的粤语诗,正是通过对方言的创造性运用,打破了诗歌语言的单一模式,为读者呈现出一个充满生命力的语言世界。
二、意象的日常化书写:重构诗意的审美维度
在《睇到啲乜嘢》中,树科选取了大量日常生活中的意象,如 “影哈像哈”“花哈草哈”“白云”“蓝空”“阳光” 等,将这些看似平凡的事物纳入诗歌的审美范畴。这种意象选择,颠覆了传统诗歌中对宏大、崇高意象的追求,转而关注日常生活中的细微之美,体现了 “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严羽《沧浪诗话》)的审美理念。
诗歌开篇 “听得多咗,睇到啲 影哈像哈,好多嘟假嘅”,以 “影” 与 “像” 的虚幻感,暗示了现实世界的真假难辨。这种对现实的质疑,与庄子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庄子?知北游》)中对人生短暂与虚幻的思考遥相呼应。而随后 “得唔得闲,嘟唔当散散步哈 多睇睇啲,花哈草哈”,则通过劝人散步赏景的日常场景,引导读者从虚幻的表象中抽离,回归对真实自然的关注,展现出一种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王维《终南别业》)的闲适与豁达。
诗歌结尾 “唔信睇天,心噈嚟咁白云 嚟咁蓝空,嚟咁阳光”,将 “白云”“蓝空”“阳光” 等自然意象与内心状态相融合,实现了物我合一的境界。这种意象的运用,与陶渊明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饮酒?其五》)中自然意象与心境的契合如出一辙,都展现了诗人在日常生活中对诗意的捕捉与升华。通过对日常意象的精心雕琢,树科赋予了平凡事物以诗意的光辉,重构了诗歌的审美维度。
三、哲学思辨的隐性表达:探寻生命的本真意义
《睇到啲乜嘢》表面上是对日常生活的描述,实则蕴含着深刻的哲学思考。诗歌通过对 “真假”“虚实” 的探讨,引导读者思考生命的本质与意义。“影哈像哈,好多嘟假嘅” 一句,以对虚幻影像的批判,隐喻了现代社会中人们对表象的过度追求,以及对真实自我的迷失。这种思考,与柏拉图 “洞穴之喻” 中对现实世界虚幻本质的揭示不谋而合。
而 “得唔得闲,嘟唔当散散步哈 多睇睇啲,花哈草哈” 则提出了一种对抗虚幻的方式 —— 回归自然,关注当下。这种生活态度,与禅宗 “日日是好日” 的思想相契合,强调以平常心对待生活,在日常琐事中发现生命的美好。通过对自然的观察与体悟,诗人试图寻找一种超越现实虚幻的精神寄托,实现对生命本真意义的探寻。
诗歌结尾 “唔信睇天,心噈嚟咁白云 嚟咁蓝空,嚟咁阳光”,则进一步升华了主题。“心” 与 “天” 的呼应,暗示了内心世界与外在自然的相通,体现了 “天人合一” 的哲学思想。这种思想,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源远流长,从《周易》的 “天地氤氲,万物化醇” 到张载的 “民胞物与”,都强调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树科通过诗歌表达的这种哲学思辨,不仅赋予了作品深刻的思想内涵,也为读者提供了一种反思生命、追寻本真的视角。
四、结语:方言诗歌的未来之路
树科的《睇到啲乜嘢》以其独特的粤语方言表达、日常化的意象书写和深刻的哲学思辨,为当代诗歌创作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在全球化与标准化的浪潮下,方言诗歌的存在显得尤为珍贵。它不仅保留了地域文化的特色,更丰富了诗歌语言的表现力和审美维度。
然而,方言诗歌的发展也面临着诸多挑战。如何在保持方言特色的同时,实现与更广泛读者群体的沟通;如何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找到平衡,使方言诗歌既具有文化传承价值,又符合当代审美需求,都是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但无论如何,《睇到啲乜嘢》这样的作品,已经为方言诗歌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 通过对语言的创新运用、对生活的敏锐观察和对思想的深度挖掘,方言诗歌完全可以在当代诗坛占据一席之地,绽放出独特的艺术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