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天雷
地面观察哨的老孙蹲在掩体里,手中的铅笔在笔记本上划下第十七道刻痕。对讲机里突然传来炮兵连的欢呼声,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他眯起眼睛望向天际——那些银色巨鸟正拖着长长的尾云转向,机腹映着朝阳,像是镀了一层鲜血。
\"确认战果!\"一个满脸焦灰的侦察兵从战壕里钻出来,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鬼子第三道防线全灭,油库殉爆的火光在营口都能看见!\"
老孙却没有答话。他的目光被不远处半融化的铁丝网吸引——那里挂着一个日本兵的钢盔,内侧用红漆写着\"妈妈\"二字,此刻正被热浪吹得轻轻摇晃,像在无声地呼唤。更远处,几个八路军战士正在硝烟中竖起红旗,鲜红的布面突然被横贯战场的风吹得笔直,猎猎作响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尚未熄灭的爆炸余音。
空气中飘散着焦糊的味道,混合着汽油、火药和某种说不清的腥气。老孙从口袋里摸出半截香烟,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怎么也点不着火。他索性把烟扔在地上,用靴子碾碎,就像碾碎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
归航
陈长安站在跑道尽头,手中的战报已经被汗水浸透。十二架轰-1全部返航,只有三号机的尾翼带着狰狞的弹痕,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地勤人员正在紧急检修,扳手敲击金属的声音在黄昏中格外清脆。
\"下次得加装尾部装甲。\"他自言自语地转身,却看见小李正跪在机库角落干呕,年轻的面孔扭曲着,飞行夹克的后背全被冷汗浸透,在夕阳下泛着暗色的水光。
\"第一次都这样。\"陈长安走过去,递上自己的水壶,\"记住,b-17的设计初衷是反法西斯,不是杀人。\"
小李抬起头,脸上的泪痕在夕阳中闪闪发亮:\"那些着火的鬼子...有个看起来比我弟弟还小...\"他的声音哽咽了,手指深深掐进自己的大腿。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机库的墙壁上。陈长安突然指向正在检修的机群:\"看,它们的影子像不像墓碑?\"他拧开水壶喝了一口,清水顺着下巴滴落,\"但我们造墓碑,是为了少死些活人。\"
最后一架轰-1被拖进机库时,北平城墙上的扩音器突然开始播放《黄河大合唱》。陈长安摸出怀表看了眼——表盘上的日期显示,正好是去年南京公祭日的同一时刻。歌声在暮色中回荡,与机库里的金属敲击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曲工业时代的安魂曲。
远处的山峦渐渐隐入黑暗,只有跑道尽头的指示灯还在固执地闪烁,像不肯熄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