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豫州平原,枯黄的野草在风中起伏,一直延伸到天际线。
高擎天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烟尘正在逼近——那是燕山军的突骑兵,已经像影子一样跟了他们十五天。
秋风吹过他满是血污的铠甲,带起一阵铁锈般的腥气。
高一刀拖着伤腿走过来,脸上那道疤在夕阳下泛着暗红。
\"东南方向又发现豫州军的旗号。\"他啐了一口,\"这帮狗娘养的,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赶。\"
高擎天没吭声,抬头看了看天。
几只乌鸦在低空盘旋,叫声刺耳。
老人常说,乌鸦聚集处必有人死。
这半个月来,他们走过的路上,尸体就没断过。
\"传令下去,今晚在李家洼扎营。\"
高擎天声音沙哑,\"让还能拿得动刀的人轮流守夜。\"
营地篝火微弱得像将死之人的呼吸。
高擎天蹲在火堆旁,用匕首削着一块发硬的干粮。
铁算盘失踪后,粮草就再没接上过。
他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剩下的递给身旁一个瘦得脱相的少年兵。
\"天王,您吃吧...\"少年怯生生地推拒。
\"叫你吃就吃。\"高擎天硬塞到他手里,\"明天还要赶路,别死在半道上。\"
远处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伤兵的呻吟。
只剩不到三万人的队伍,能战的不足半数。
夜风里夹杂着咳嗽和呻吟。三万人马,能打仗的还不到一半。
高擎天心里清楚,要不是张克有意驱赶,他们早就在这片平原上被全歼了。
那个燕山军的统帅,就像赶羊一样,不紧不慢地撵着他们往燕山方向走。
帐外寒风呼啸,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
\"天王还没睡?\"老酸儒掀开帐帘,带进一股冷风。
高擎天用刀尖拨了拨火堆,示意他坐下:\"踏天的伤怎么样了?\"
\"能骑马了。\"老酸儒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炸开,照亮他脸上纵横的皱纹。
两人沉默片刻,老酸儒忽然压低嗓音:\"今早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三个。\"
高擎天握刀的手一紧:\"燕山军没追?\"
\"没追。\"老酸儒眼中精光一闪,\"说是往东五里进了林子,燕山骑兵就没再跟。\"
火堆映着高擎天阴沉的脸。
他想起前几日的噩梦——铁链缠身,断头台前,张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虽然从未照面,但他确信那就是张克。
\"酸秀才,\"高擎天突然开口,\"还记得楚州那个王知县么?\"
老酸儒喉结滚动:\"记得。霸占你家铺子,沉了你妻儿...\"
\"我砍了他三十七刀。\"高擎天拇指摩挲着刀柄上的凹痕,
\"现在想来,多砍的三十六刀,除了累着自己,屁用没有。\"
老酸儒盯着跳动的火苗:\"天王这是...看开了?\"
\"我是想说,咱们该分兵了。\"
高擎天站起身,影子在帐篷上拉得很长,\"明天召集众将议事。
黎明破晓时分,高擎天独自登上土坡。
晨雾中的燕山军营寨旌旗猎猎,
更远处的豫州军的防线如同铁索横江,正一寸寸收紧包围圈。
中军帐内,血腥味混着草药气息。李踏天勉强支着身子,脸色白得吓人。
刘黑虎右臂的布条渗着暗红。
老酸儒攥着那本翻烂的兵书,指节发白。
\"不能再跑了。\"高擎天开门见山,\"燕山军摆明了要赶我们去燕山。到了那里,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黑鹞子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回头硬拼?\"
\"求死。\"高擎天手指戳在地图东侧,\"我率主力反攻。
你们各带二十精锐,趁夜从这条樵夫小道等待,大战开始找机会突围出去。\"
帐内静得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老酸儒的兵书掉在地上,溅起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