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上的董婉原本半阖着眼睛，听到声音立刻睁开，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她支起身子，倚着软枕向女儿伸出手，“囡囡。”见巧姐儿扑到床边，董婉枯瘦的手指刮过女儿鼻尖，“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让你乖乖等娘亲病好了……”

“想娘亲了。”巧姐儿窝进娘亲怀里蹭了蹭，突然皱起鼻子：“娘亲身上怎么还都是苦药味！”说着踮起脚，把藏在袖中的石榴花举到董婉面前，“给娘亲花戴，把药味都赶跑！”说着便要往董婉鬓边别。

董婉望着女儿专注的神情，眼底泛起盈盈笑意，嘴角刚扬起温柔的弧度，喉间突然泛起一阵痒意。她慌忙偏过头，剧烈的咳嗽震得肩头不住起伏，指节攥着素色帕子用力到微微发白，苍白的面容因用力染上病态的潮红。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她伸手将女儿鬓边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拂过女儿滚烫的脸颊，语气里带着嗔怪：“小机灵鬼，净想着哄娘开心，也不怕热坏了自己。”

话音未落，余光瞥见禾穗提着月白裙裾走进来正欲屈膝行礼，她连忙招手唤到榻前，一把攥住那双温热的手，拉着人在床沿坐下，关切问道：“你爹回去了？”

“多亏义姐体恤，又是赐席面，又是留午歇。”禾穗反手紧紧握住董婉枯瘦的指尖，触手一片冰凉。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好似蜿蜒的枯藤，在苍白如纸的皮肤下微微颤动。喉间泛起酸涩，“他们走的时候，日头已快落尽，连暑气都快散净了，我爹临走时执意要再来给您磕头谢恩，我想着您尚未痊愈，恐累您强撑精神，好说歹说才拦住了。义姐这份恩情，我们都记在心里的。”

董婉温柔的拍了拍禾穗手背：“说什么傻话。你家人难得进府一趟，自然得周全些，也好叫他们放心你在府里。”

“义姐惯会宠纵着我。”禾穗眸光流转，落在董婉鬓边的石榴花上，刻意用轻快的语调笑道：“巧姐儿眼光真好，园子里那么多花，偏偏选了最适合姐姐的，瞧着气色都好了不少。”说着抬手轻轻调整花瓣的角度，艳红的榴花衬着董婉泛白的脸庞，倒像是从病弱里生出的一抹倔强生机。“瞧这颜色，衬得姐姐比春日里的芍药还鲜亮。”

一旁的巧姐儿胸脯瞬间挺得笔直，杏眼亮晶晶地晃到榻前：“我给娘亲挑的自然是最好的！”她踮脚凑近，粉扑扑的脸蛋几乎要贴上董婉鬓角，“娘亲真漂亮。”

“就数你俩嘴最甜，今天偷吃多少蜜糖了？”董婉董婉眼底漾开笑意。

正说笑间，青岚端着药碗跨进门槛，药香混着苦涩气息瞬间漫开。深褐色的药汁在白瓷碗里轻轻晃荡。“世子妃，该喝药了。”

董婉轻捻起药碗，碗沿的热气氤氲而上，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笼起一层朦胧的雾。她垂眸望着深褐药汁在碗中轻晃，樱唇微抿，黛眉似蹙非蹙。

她浅抿一口，药汁刚触舌尖，睫毛便微微颤动。缓了缓气息，将帕子掩在唇边，小口小口地饮着，每咽下一口，喉头便轻轻滚动，苍白的面颊泛起若有若无的红晕。最后饮尽时，她用帕子仔细擦净唇角，指尖捏着茶盏的力道却微微发紧，虽强撑着仪态，眼尾却凝着一层薄薄的水光，似是连药气都浸进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