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京城中城。
晨雾未散,中城兵马司衙门前已挤满了人。
石板路上蒸腾着昨夜残留的湿气,将张贴榜文的黄纸洇出深浅不一的晕痕。
几个衙役踮脚固定着榜文下沿,惊飞了檐下两只灰雀。
“借过!”江正文用书箱抵开身前汗津津的屠户,青布直裰的后背早已被挤得贴在了告示栏上。
他仰头细看那朱砂大印旁的小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奉圣谕,鹿省生产队筹建在即,特招文书、账房、管事等职……”
人群突然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竟要考打算盘?”隔壁绸缎庄的账房先生扯着嗓子嚷。“我拨了三十年算珠!”
“快看第三条!”有个背褡裢的货郎大笑。“‘雨季粮仓防潮’——我老家地窖返潮的土方子可算派上用场了!”
江正文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抖。
这与他熟悉的八股取士截然不同——没有“子曰诗云”,没有“代圣贤立言”,每条考题都像把锋利的镰刀,专割那些华而不实的麦穗。
“江文书也来应考?”
肩膀被人一拍。
江正文转头,见是同衙的刘书办,正捧着碗豆汁吸溜。
“刘兄早。”他笑笑,语气已比半年多以前从容许多。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经历了太多。
南方闹饥荒闹叛乱,到处都是难民劫匪,江家举家逃难到京城,投靠亲戚中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江玄。
虽然堂叔江玄念在同宗情分收留了他们,但突然多了一大家子吃饭的,江玄一家子难免有些不高兴,特别是他一个七品官原本住的院子就不大,如今多了一家子人更是挤成一团,所以日久后对这投靠的江家亲戚难免有些怨言与脸色。
特别是江玄夫人,那位婶婶看待他们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就差没将难听的话说出口了。
江正文有着读书人的傲气,原本又是富商家大少爷,短时间经历了这些,虽然理解堂叔江玄一家,但心底里也是憋着一股气。
他迫切地想要在这京城立足,所以即便得了中城兵马司文员职位,但也丝毫不敢松懈,每日休息时间复习功课,等待科举之日。
即便后来不知为何,堂叔江玄对他们一家变得和颜悦色,不但态度转变了,还掏钱给他们置办了一套房子,虽然地方不大,但也免去了两家人挤在一起的窘迫局面,堂叔还说他们本是同宗,应当互相照拂,一套房子何足挂齿,那副慷慨大气的模样,让江正文一家还以为前些日子堂叔眼底里的不耐烦是错觉。
但即便在京城有了房子有了工作,生活有了保障,但江正文依旧不敢松懈,就等着那放榜之日。
如今,却发现那榜文上,与以往的科举榜文明显不同。
特别是那考试范围,居然与以往科举大相径庭。
他每天晚上不敢松懈,常常挑灯夜读,努力复习,就怕荒废学业。
但眼下……
坏消息,八成以上的内容和他复习的内容没关系,刻苦努力复习,但复习了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