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走在前面,看见对面是一堵白灰墙,上面砌着窟窿钱形状的花瓦,中间是棋盘心样式的地面。众人走进院子,只见里面是三合房,北面三间正房,东西两侧各有三间配房,院子里已经按照老道的要求备齐了东西。
众人刚到院中,屋里的公子听见动静,喊道:“外面是什么人?赶紧滚出去!”家人解释道:“公子别嚷,老爷请了道爷来捉妖净宅、治病救人,您这是被妖精迷住了。”公子却怒斥道:“胡说八道!”老道也不搭话,周员外便先回前厅,等着听老道的好消息。
老道让众家人在上房外间给他助威,自己则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下。等到二更时分,他点上蜡烛,恭恭敬敬地烧了一炷香,在心里祷告:“三清教主神佛在上,信士弟子刘泰真,我是三清观的道士,如今周宅请我捉妖净宅、治病救人,希望神佛保佑,帮我把妖怪赶走。等我得了几十两银子,一定回庙挂袍上供,还您心愿。”
祷告完,老道摘下道冠,解开包头巾,披散头发,抽出宝剑,用香菜蘸了无根水洒在剑上,又把五谷粮食放在剑上,用白芨研成浓汁,调了朱砂,画了三道灵符。老道对周福等人说:“你们看好了,我这第一道符一烧,就会狂风大作;第二道符能把妖精拘来;第三道符用宝剑斩下去,定能让妖怪现原形!要是人死后变的鬼,我这符能让鬼死化为灰,当场取它性命!”
周福等人围在一旁,看着老道作法。老道把第一道符贴在剑尖上,口中念念有词,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念完后,他大喊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赦!”点燃符纸,挥剑一晃,只见剑上燃起冰盘大的火光,他把符纸一甩,可众人左等右等,连一丝风都没有。周福忍不住说:“你们看,这老道就是在吹牛!”周禄说:“别急,再看看第二道符。”
老道又念起咒语,用剑挑着第二道符点燃扔出去,还是没动静。老道这下着急了,赶紧把第三道符贴在剑上,口中念念有词,刚把符扔出去,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来。风停之后,老道睁眼一看,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妖精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竟要吃他!老道此番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六回
老道将三道符烧完,霎时间狂风大作,紧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老道本以为会出现一个青脸红发、浑身是毛的妖精,可等他定睛一看,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生得芙蓉般的面容,杨柳般的细腰。
只见她周身散发着阵阵异香,一举一动皆是万种风情,就算是丹青妙笔也难以描绘她的美貌。她身穿合身的蓝衫,金钗轻轻挽起发梢,手中摇着垂金小扇,粉面含笑,那容貌比梨花还要清丽,比杏蕊还要娇艳,就算是瑶池仙子、月中嫦娥也比不上她。
女子怒气冲冲地扑向老道,骂道:“奸贼刘泰真,你竟敢来拘你家姑姑!”一旁的周福和众家人见状,纷纷调侃:“敢情这不是外人,和老道还是亲戚呢。”老道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求饶:“仙姑息怒!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拘您啊!是周家请我来给公子治病,我这才误打误撞把您请来。您看,您在深山幽谷中潜心修炼,道行高深,何必留恋这凡尘俗世呢?不如继续修炼,早日修得万世不化的金身,多好啊!”
女子听了,怒喝道:“少放屁!我多日没吃人了,今天非得拿你饱餐一顿不可!”说着,她瘪了瘪肚子,从口中喷出一口黑气。老道惨叫一声,当场栽倒在地,手中的宝剑也甩了出去。周福等人吓得肝胆俱裂,慌忙四下躲藏,一群人拼命往床底下挤。因为床底挤不下,周禄就拉着周福的腿,喊道:“你出来,让我藏进去!”周福吓得神志不清,嘴里直喊:“姑姑别拉我腿!”
众人正慌乱间,只听外面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胆大的人偷偷往外一看,只见外面红光一片,一位金甲天神立在门口——竟是韦驮显圣。众人哪敢出去,就这样提心吊胆地熬到天亮。
周员外在前厅一整夜没合眼,天一亮,就带着一个胆大的家人,到花园查看老道捉妖的情况。走进院子,只见老道躺在地上,脸色发青,宝剑扔在一旁。周员外上前一摸,老道浑身冰凉。他们又来到书房,看到众人有的躲在床底,有的藏在桌下,一拉他们的腿,就听见惊恐的呼喊:“姑姑别拉腿,饶命啊!”周员外又气又急:“哪来的姑姑?还不赶紧出来!”周福等人见是员外,哭诉道:“员外,我们差点被吓死!”接着,周福把昨晚老道捉妖,反被妖精袭击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周员外长叹一声:“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妖没捉到,老道还死在这儿了,看来只能报官,请官府来验尸了。”有钱人最怕卷入人命官司,他连忙吩咐下人打扫院子。回到前厅后,周员外心想:“和尚留下的这尊韦驮像倒是灵验,明明放在前厅,却跑到后面显圣。等和尚来取,说什么也不能还给他,问问他多少钱,我买下镇宅正好。”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开门!我来取韦驮像了!我这韦驮像有主,就算给六百万银子也不卖!”周员外一听,急忙跑到门口,却见门外站着的不是和尚,而是一位八尺高的男子,头戴宝蓝缎逍遥员外巾,身穿宝蓝缎逍遥氅,脚蹬粉底宫靴,面容清俊,慈眉善目,三绺黑须垂在胸前,身后还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小童。
周员外一看,认出是结拜兄弟苏北山,便问道:“是苏贤弟在叫门?”苏北山答道:“不是,兄长,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我常跟你提起的西湖灵隐寺济颠活佛,昨晚去了我家。他说起扛着韦驮像化缘的事,还提到你家闹妖精,他赶来捉妖,却被你轰了出去,韦驮像也落在这儿。昨晚他住在我家,我寻思,你肯定是没认出他,要是知道他是济公,你绝不会慢待。我今天特意陪他来,一来捉妖,二来取回韦驮像。”
周员外脸色大变,急忙说道:“贤弟,大事不妙!三清观的刘老道来捉妖,不仅没成功,还被妖精喷出的妖气所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我正打算给老道的道观送信,再报官验尸,就听见外面有人叫门。快请大师父进来!”
苏北山回头一看,济公正蹲在影壁墙根下,便说道:“师傅,快过来,我给你介绍周员外。”周员外将济公迎进厅房,家人献上茶后,周员外急忙赔罪:“圣僧,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恕罪!”他又吩咐摆酒,想给济公赔礼。济公却摆了摆手:“我今天先不喝酒,等我把妖捉了,把公子的病治好了,再痛痛快快喝。你先带我去后面看看。”
周员外连忙在前领路,一行人来到后花园,只见老道还躺在地上。济公打趣道:“老道,昨天怕是遇见亲戚了吧?”周福在一旁附和:“没错,我们听那妖精叫老道姑姑呢!”济公说:“我先把老道救醒吧,你们去拿半碗开水、半碗凉水,我给他喂点药,用阴阳水送服,他就能醒过来。”
家人取来水后,济公将药化开,给老道灌了下去。没过多久,老道一阵呕吐,缓缓睁开眼睛,见济公、周员外和苏北山都站在跟前,这些人他都认识。老道挣扎着站起来,苦笑道:“惭愧,惭愧!”济公转头对周员外说:“员外,你给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回庙把抵押的五供蜡扦赎出来吧。”周员外依言吩咐家人取来银子递给老道。
老道接过银子,向周员外道谢,又问:“这位大和尚是哪座寺庙的?”周员外说:“这是西湖灵隐寺的济公活佛。”老道一听,慌忙趴在地上磕头:“我有眼无珠,不知您是圣僧,昨天多有冒犯,还请您原谅!”济公笑道:“道爷不必多礼,你回庙后,还想替人捉妖吗?”老道心有余悸地说:“这次差点丢了性命,我可怕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敢捉妖了。”说完,老道告辞回庙。
回到三清观,老道让童子拿银子去赎回典当的东西,还摘下了门口“捉妖净宅”的匾额,并嘱咐童子:“以后不管谁来请我捉妖,就说我进山采药去了。”
这边老道走后,济公对周员外说:“员外,我先给公子治病,再去捉妖。”周员外连忙称谢:“那就仰仗圣僧慈悲了!”众人来到公子周志魁的房间,只见周志魁头朝东、脚朝西,横躺在顺前檐的炕上,脸色焦黄,眼神呆滞。他勉强睁开眼看了看父亲,又闭上了。
苏北山见状,忧心忡忡地说:“我这侄儿向来风流倜傥,才几日不见,竟变成这副模样,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抬头纹也散开了,眼角耷拉着,鼻子发皱,耳朵都干枯了,这可如何是好?”济公胸有成竹地说:“无妨,吃了我这药就好。”说着,他掏出一块药。周员外问:“圣僧,这是什么药?”济公答道:“这叫要命丹。你儿子的命眼看要保不住了,吃了我这药,就能把命拉回来。”
济公把药放在嘴里嚼碎,拨开周志魁的嘴,将药喷了进去。周志魁见济公浑身脏兮兮的,刚想吐,却把药咽了下去。不一会儿,他只觉肚子里一阵响动,这药引着血行,血又带着气走,五脏六腑瞬间清爽起来,身上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济公板起脸问:“周志魁,你父母就你一个儿子,你可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在花园做出这等糊涂事,我越说越生气!”话音未落,抬手就往周志魁的天灵盖拍去。周志魁本就久病体虚,这一掌下去,他双腿一伸,呕吐一声,没了气息。
周员外见状,大惊失色。济公却不慌不忙地说:“员外莫急。是儿不死,是冤不散,他这是命该如此。不过,我庙里倒是能接三堂焰口法事。”周员外心疼儿子,只得点头答应。
说到这儿,得交代一下周志魁的病因。原来,他在花园念书时,常去艳阳楼观景。有一天,他上楼扶着栏杆赏花,听到东隔壁传来女子说话声。周志魁一看,是隔壁王员外家的花园,王家姑娘王月娥正让丫环摘花。他定睛一看,王月娥出落得国色天香,心中暗想:“几年前一起玩耍时,她相貌平平,如今竟变得这般好看,真是女大十八变。我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媳妇,这辈子也无憾了。”想着想着,他就看得入了神。
那边王月娥正吩咐丫环摘花,一抬头,见西院楼上站着个文生公子。周志魁右手揪着绣带,左手拿扇子背在身后,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王月娥顿时羞红了脸,赶忙对丫环说:“荷花,我们下楼吧。”周志魁一直望着姑娘下楼,才长叹一声:“唉,我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过去与月娥长相厮守。”
从那天起,周志魁就像着了魔,在书房一闭眼,只要书僮进来倒茶,他就喊:“月娥贤妹来了!”吓得书僮撒腿就跑。到了晚上,他一闭眼就感觉月娥在眼前,睁眼却又不见人影。他天天跑到花园呼喊:“月娥妹妹,快来!”闹得书僮担惊受怕。有一天晚上,周志魁苦闷不已,喃喃自语:“我这条命,怕是要为月娥丢了。”正想着,忽见门帘一动,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王月娥。周志魁大喜过望,赶忙迎上去……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请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七回
周志魁独自在屋内烦闷,满心都是王月娥的影子。夜里二更时分,他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门帘一挑,走进来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但见她头上乌云盘成精巧发髻,髻心横插一支白玉簪,簪子压着如云鬓发,宛如彩凤欲飞;脚下凤头鞋配着百子衫,袖口微敞露出描花般的手腕,腕上戴着发蓝的川镯;蓝缎宫裙打着细密褶裥,裙裾下隐约露出小巧金莲,莲花图案的裤腿系着鸳鸯丝带,腰间香珠鲜艳夺目。再看她面容,秋波流转似芙蓉绽放,眉眼弯弯如柳叶拂水,鼻若悬胆,唇似樱桃,齿白唇红间藏着万种风情,恍若九天仙女降临人间。
周志魁定睛一看,惊喜喊道:“贤妹,你可算来了!我盼你就像大旱盼甘霖,你终于来了,可遂了我的心愿!”实际上,来的并非真王月娥,而是天台山一只修炼了三千五百年的精灵。她每日去城隍山听经,路过此地,见周志魁为情痴狂,本想好心化作王月娥模样,点化点化他。精灵见过王月娥,摇身一变,与真人分毫不差,进了屋便劝道:“周大哥,你天天在墙根喊我名字,万一被仆人们听见,我的名节可就毁了。你若真心喜欢我,不如请媒人提亲,我父母多半会答应,这样我们也能名正言顺在一起。”
周志魁哪里听得进去,拉住她就不肯放手:“贤妹别走!自从见了你,我日思夜想,就盼着能与你长相厮守,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走!”精灵本是来劝解,见周志魁纠缠不休,又看他相貌英俊,一时起了私心:“不如借此盗取他的精气修炼内丹。”于是假意迎合:“既然公子有情,我又怎会拒绝?只是怕被你父母发现,多有不便。”周志魁早已失了心智,拉着她共入内室。
从这天起,精灵每晚初鼓准时到来,二人同食同寝,饮酒谈心。可人的精力有限,没多久,周志魁精气神大损,吃不下饭,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周员外还以为儿子是读书太用功,哪里知道他夜夜“操劳”。
直到济公一掌拍下,打散了妖气,周志魁当场没了气息。周员外急得发懵,苏北山也后悔不迭:“真是不该乱推荐人,这可怎么办!”正着急时,周志魁悠悠转醒。济公还佯装生气:“越看你越有气!”说着又要动手,被苏北山拦住。周志魁缓过神,要了碗白糖水,体内妖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济公见状,说道:“该捉妖了!”他让周福、周禄去搬韦驮像,两人使出浑身力气,那像却纹丝不动。周福纳闷:“看着不重啊,怎么抬不动?”济公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不行。”他走上前,轻松拿起韦驮像。原来,妖怪正被压在像下,像一挪开,顿时一股黑风冲天而起。妖怪见济公其貌不扬,双眼紧闭,打算用妖气喷他。
济公突然大笑:“好孽畜,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他一拍天灵盖,瞬间佛光、灵光、瑞气环绕。在旁人眼中,济公还是那个邋遢和尚,可妖怪却看见一位身高六丈、头大如斗、面容威严的罗汉,身上铁铎叮当作响,赤着双脚,散发的金光一下子消去它五百年道行。济公摘下僧帽抛出,霎时间霞光万道、紫气千条,牢牢罩住妖怪。狂风过后,妖怪现出原形——竟是一只大狐狸,跪在地上苦苦求饶:“师父慈悲!我本想劝他,可他执意纠缠,我若不从,他怕是也要寻死……您饶了我,以后绝不敢再犯!”
济公收回帽子,警告道:“这次便宜了你,再敢胡来,定不轻饶!”妖怪灰溜溜逃走。周员外见儿子痊愈,连忙在书房摆下酒席,邀苏北山作陪。喝了几杯酒,周员外把苏北山拉到一旁商量:“贤弟,侄儿病好了,妖怪也捉了,你说我该怎么谢济公?只要你开口,我绝不含糊。”苏北山摇头道:“兄长,圣僧不爱钱财,之前给我家和赵文会治病,分文未取。依我看,不如雇顶八抬大轿,敲锣打鼓把韦驮像送回灵隐寺,既体面,圣僧肯定喜欢。可千万别提银子的事,他徒弟里富商大贾多得是。”
两人商量妥当,回到书房。苏北山故意说:“师父,周兄长想送您银子表谢意。”济公立刻接话:“正好!我最近正缺钱,和尚也要吃饭过日子!”苏北山赶忙说:“我拦着呢!知道您不爱财,让他雇轿子送韦驮像回去。”济公却笑道:“给不给钱无所谓,可别给我添麻烦。用轿子送回去,以后它该黏着我了。不如我扛着走,找个地方撞破它脑袋,看它还敢不敢跟出来!”周员外又说要送银子给济公换衣服,济公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周员外连连点头。
济公扛着韦驮像告辞,没走多远,突然察觉前方怨气冲天。他抬眼一看,路北有家酒馆,便走了进去。有人好奇问:“和尚,你化缘?”济公答:“不是。”又有人问:“扛着韦驮像满街走干啥?”济公一本正经:“我是贩卖韦驮像的。”众人哄笑:“从哪儿进的货,卖多少钱?”济公煞有介事:“一百两本钱,卖二百两。这韦驮像供到哪座庙,哪座庙准灵验!”说着,他要了壶酒,把韦驮像放在一边。喝了两杯,济公叮嘱伙计:“帮我看着,我出去一趟。”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八九个和尚,大声嚷嚷:“可算找到了!庙里的疯和尚偷了韦驮像,到处骗酒喝。老和尚派我们来寻!”掌柜的没多想,顺口说:“你们扛走吧,这泥像我们留着也没用。”他也没问对方是哪座庙的,这群和尚七手八脚抬着韦驮像就走了。
没过多久,济公回来,一见韦驮像没了,佯装惊讶:“我的货呢?”掌柜如实相告,济公追问:“他们是哪个庙的?”掌柜答不上来。济公不依不饶:“你让人把东西骗走了,赔我二百两银子!不然就打官司!”周围食客纷纷劝道:“掌柜的,你也太疏忽了,好歹问问人家是哪庙的。”又转头求济公:“和尚,他挣点钱不容易,哪赔得起?我们凑几吊钱给你,行不?”济公见状,摆摆手:“看在你们面子上,钱和韦驮像我都不要了!”
出了酒馆,那股冲天怨气仍在前方。济公神色一凛,脚下生风,朝着怨气源头飞奔而去,一场新的风波似乎又要展开……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八回
济公从酒馆出来,一边往前走,一边想着要去三清观找刘泰真。走着走着,他察觉到一股怨气冲天,便按照灵光连击三掌,点了点头说道:“善哉善哉,这事我怎能不管。”嘴里嘟囔着,出了清波门,径直朝三清观走去。
到了三清观,济公看到门口“捉妖净宅”的牌子已经摘掉了,道观冷冷清清的。他拍了拍门,原来自从刘泰真从周宅回来后,用银子赎回了典当的东西,便吩咐小童把捉妖的牌子摘了,还交代说:“以后要是有人请我捉妖,就说我进山采药去了。”
小童正在院中玩耍,听到有人叫门,便出来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个穷和尚,就问道:“你找谁呀?”济公说:“找你们刘道爷,我们那儿闹妖,想请他去退鬼治病。”小童说:“不行,我师傅进山采药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济公说:“你到里面告诉那个正在屋内看书的老道,就说我老人家来了,他肯定会见我。”小童一听,心里纳闷:“哟,他怎么知道我师傅在家看书?”赶紧说:“和尚,你等着。”便急忙跑到里面禀报:“师傅,外面有个穷和尚,说请您去捉妖净宅,我说您采药去了,他说您到里面告诉那个看书的老道,就提他来了准会见您。”
老道一听,一愣,心想:“难道是他老人家?”小童说:“对了,和尚也说我老人家来了。”老道赶忙跑到外面一看,果然是济公,连忙说道:“圣僧,您从哪儿来的?弟子给您行礼了。”济公说:“好,你在前面带路,我到你庙里坐坐。我问你,你这以后不捉妖净宅了,你们师徒靠什么吃饭呢?”老道说:“师傅,我们平常就靠给人治病勉强糊口。自从从周宅回来,我被吓得哪还敢捉妖呀,这庙里也没了进项,您给我想个办法吧。”
说着,两人来到里面坐下。和尚说:“我教你个搬运法。你要是学会了,想要金银,一念咒就有;要好衣裳、好食物,一动念就来。”老道一听,忙说:“我就学这个,别的都不学。师傅,您教教我吧。”和尚说:“你可练不了。要练这搬运法,得一天磕一千个头,连着磕四十九天。而且你还得认我为师,跪在地上念声‘无量佛’,磕一个头,站起来再念声‘阿弥陀佛’,才算一个。”老道说:“我练。一天磕一千头,只要我四十九天练成了,想要什么就有,我愿意练。”
和尚说:“还不行。我和尚喝酒,你得去打酒;我每顿饭要吃肉,你也得去买;早晚两遍点心,加上三顿饭,都得你操办。”老道连忙答应,叫小童去买了酒菜,济公吃喝起来。
第二天早上,和尚出了个主意,让人找来两个笸箩,又买了一千颗黄豆。和尚坐在蒲垫上,让老道念一声“无量佛”,磕一个头,再念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从黄笸箩里拿一粒黄豆,放到红笸箩里,这样好记着磕头的数量。
老道磕了几十个头,就觉得腰酸腿痛。又磕了一会儿,见和尚闭着眼好像在打盹,老道心里一想:“我抓一把黄豆放过去,少磕些头。”于是趁和尚睡熟,捧了一把黄豆,放到了红笸箩里。没想到和尚一睁眼,说道:“好东西,练法术还敢偷奸耍滑,重新磕!”便把黄豆又抓了回去。老道又偷偷多抓了三百多个黄豆放过去。
就这样,老道磕了五六天,把剩下的银子都花完了。和尚又叫打酒买菜,老道没办法,对童子说:“把我的道袍先当了,等我练成搬运法,再换好的。”童子照做了,可没几天又没钱了,老道又让把大殿的桌椅板凳也卖了。
话不多说,就这样过了一个月零六天,老道穷得就剩一条裤子了,四个道童也光着屁股。老道对济公说:“师傅,我实在没钱了,您教我搬运法吧。搬些东西来好吃饭呀。”和尚说:“我要是会搬运法,还叫你给我打酒?”老道一听,说道:“对呀,师傅您这是冤我呢,那可怎么办?”和尚说:“我教你念个咒,你要是学会了,或许有用。”老道忙问:“什么咒?”和尚说:“哎嘛呢叭咪哄。”老道没听清楚,说道:“叭了,你就轰。”和尚说:“对了。”一连教了三遍,老道学会了。
和尚让老道在院中跪着念咒。老道刚一念“吨嘛呢叭咪哄”,济公在后面用手一指地下,一块小砖头飞起来,“吧哒”一下,正打在老道脑袋上,起了个小疙瘩。老道说:“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济公说:“你一念咒,砖头见你就打,这就是你练的能耐。”老道赶忙说:“我不练了。”和尚说:“不要紧,我再教你几句话。你到钱塘门西湖苏堤上,有个冷泉亭,你站到亭子上,说‘李国元,李国元,不必上西湖灵隐找济颠,十两纹银交于我,腰里还带着三百六十钱’。”
老道心里犯嘀咕,不去吧,庙里一文钱都没有;去吧,自己这副模样实在难看。以前出去都是衣貌整齐的,今天却穿着一身破和尚衣裳。老道问道:“师傅,我到那儿说了三遍,真能有点钱吗?”和尚说:“你只管去,高声嚷三遍,肯定有人问你。我和尚说的法,化个小缘,够你一辈子用的。”
老道没办法,出了三清观,低着头,生怕碰见熟人。一路上,老街旧邻认识老道的人不少,有人瞧见了就说:“这不是三清观的刘道爷吗?怎么成这样了?平常挺有钱的呀。”还有人说:“肯定是赌输了,道爷别的毛病没有,就好赌。”老道听了,也不好搭话,硬着头皮往前走,来到了西湖苏堤的冷泉亭。
这冷泉亭旁是一条大道,来往的人很多。老道站在亭子上,按照和尚教的,高声喊道:“李国元,李国元,不必上西湖灵隐找济颠,十两纹银交于我,腰里还带着三百六十钱。”连喊了三遍,围了好些人,大家纷纷议论。有的说这老道是个疯子,有的说也许真在找李国元。
正议论着,从旁边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说:“贤弟,你看济公可真有先见之明。”两人走到近前,老道一看,前面走的是个富翁员外打扮,后面的是个文生公子打扮。两人看了看老道,那员外说道:“你这老道把济公害了,还穿着这身衣裳。”老道说:“我可没害济公,是他把我害惨了,吃的我就剩一条裤子了。二位贵姓?”
原来,这位文生公子叫李国元,家住在临安青竹林四条胡同,本是个财主,还是个文生秀才,娶的妻子商氏,十分贤德。可无缘无故的,商氏得了疯病,请了好多先生都没治好。李国元正烦闷呢,他有个朋友叫李春山,在杜大夫家中教书。有一天,李国元去找李春山,两人是知己,李国元便说起妻子得了疯病,找了多少先生都看不好。
李春山说:“我们杜大人祠堂里,有一张五雷八卦天师符,是镇宅之宝。我说给你借来,杜大人肯定不答应。我偷偷给你拿来,你挂在家中,什么妖邪都能驱走。”李国元说:“好,要是能把你弟妹的病治好,我再送回来。”李春山到了祠堂,打开箱子,把天师符拿了出来,那符装在一个楠木匣里。李春山说:“这是杜大人的传家之宝,我私自借给你,你可千万小心。挂两个时辰,邪祟去了,就赶紧送来。”李国元说:“我明天就送来。”拿着天师符告辞出来,心想:“哟,还没吃早饭呢。本打算约李春山吃饭,一提这轴画,把饭都忘了。我也不便回家吃,前面路北就是酒馆。”
李国元走进酒馆一看,里面高朋满座。众人见他来了,都站起来让道:“李先生,一起喝两杯吧。”李国元说:“众位别让,我还约了人说话呢。”便自己到后面找了张桌子,要了酒,喝了两杯。又一想:“人家让我喝酒,我却没让人家,这可不好。”急忙站起来,过去回让众人。让完了,转身回来,睁眼一看,吓得目瞪口呆——那五雷八卦天师符,竟然踪迹不见。这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九回
李国元只顾着给酒馆里的人回礼相让,等他转身回到座位,顿时傻眼了——原本放在桌上的画轴不翼而飞。他瞬间没了喝酒吃饭的心思,心中暗自着急:\"要是丢了别的东西,咬咬牙赔上也就罢了。可这五雷八卦天师符有钱都没处买,还是杜家的传家之宝。要是这事传出去,李春山兄弟的教书差事怕是都得丢了。\"
他急忙叫来堂倌结账:\"记我账上!\"堂倌疑惑道:\"李公子,怎么不吃了?\"李国元敷衍道:\"突然有点急事。\"他不敢声张,匆匆跑回家,立刻叫来几个心腹家人吩咐:\"我刚才在某某酒馆吃饭,丢了一轴五雷八卦天师符,你们赶紧去打听,是哪个贼偷的。多花点钱买回来也行,这东西必须物归原主!\"
没过多久,家人李升回来禀报:\"公子,打听到了!您吃饭时,画轴被个白钱贼偷走,卖给博古斋古玩铺的刘掌柜了。刘掌柜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下,又转手卖给秦丞相府,换了五百两!现在正挂在丞相府的阁天楼镇宅呢。\"李国元一听就慌了神:\"这可怎么办!要是在古玩铺,多花点钱还能赎回来;可进了丞相府,论权势、论人情,我都没法比啊!\"
正发愁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家人去查看后回禀,是李春山的儿子李少棠。李少棠说:\"李叔,您走后,我爹听说杜大人家明天要祭祀,让我先来取五雷八卦天师符,等祭祀完了再借给您用。\"李国元强装镇定:\"你先回去,那画轴刚才挂的时候不小心撕了个小口,送去裱糊了,一会儿就拿回来,你不用再来了。\"
等李少棠走后,李国元更急得团团转。这时,家人又来禀报:\"赵员外来访!\"李国元迎出去,见是好友赵文会,连忙行礼:\"兄长许久不见!\"赵文会热情地说:\"老弟,今天我约你先逛城隍山,再去天珠街望江楼喝酒,赏赏这天下第一江的景致!\"李国元苦笑着说:\"大哥,今天实在去不了,我正遇上件烦心事,您快进屋坐。\"
两人来到书房,李国元把丢失天师符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赵文会听完,胸有成竹地说:\"别慌!西湖灵隐寺的济公长老可是在世活佛,咱们去找他,不仅能找回天师符,弟妹的病也有救!他老人家神通广大,佛法无边!\"李国元一想:\"我早听说过济公的名号,可从没见过真人。要是能请他来,得备些谢礼。\"于是赶忙拿上十两银子和四百文钱,又买了四十文钱的茶叶,跟着赵文会出门。
两人沿着西湖长堤走去,只见十里长堤横跨六座桥,岸边一株柳树一株桃树,正是着名的\"苏堤春晓\"美景。这里是当年苏东坡任太守时修建的,每到春天,柳树抽芽,繁花似锦。湖中有湖心亭,向南能望见南屏山和雷峰塔,北边山坡上是林和靖的梅园,往西远眺,还能看到岳王墓和苏小小坟。
正走着,忽听前方人群中有人高喊:\"李国元,李国元,不必上西湖灵隐找济颠,十两纹银交于我,腰内还带着三百六十钱!\"赵文会一听,兴奋地说:\"老弟,圣僧果然神机妙算,在这儿等着咱们呢!\"两人分开人群一看,喊这话的竟是个穿着济公衣裳的老道。
赵文会一把揪住老道:\"好你个老道,是不是把济公长老害了?竟敢冒充他招摇撞骗!\"老道连忙喊冤:\"冤枉啊!我没害济公,反而是他把我们师徒吃得连件衣服都不剩了!这几句话就是他教我在这儿说的。\"赵文会追问:\"济公在哪儿?带我们去见他!\"
老道只好带着两人来到三清观。一进观里,赵文会和李国元就愣住了:只见道观里家徒四壁,四个道童连衣服都没有,而济公正光着膀子,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赵文会赶紧上前行礼:\"师傅!弟子赵文会见您来了!\"又招呼李国元拜见。李国元瞧着济公破衣烂衫的样子,心里犯嘀咕,但碍于赵文会的面子,还是勉强作了个揖。
济公问道:\"你们俩找我何事?\"赵文会便把丢失天师符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济公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小事一桩!\"说着让老道把衣服脱下来,自己穿上,又拿过李国元带来的银子,让老道去赎回典当的东西。
随后,济公跟着两人来到李国元家,说道:\"我先给你夫人治病,再去找天师符。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给她治病时,要是和她拉扯起来,你们千万别管。\"李国元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了,半天说不出话。赵文会赶忙解释:\"老弟别多想!济公长老可是活佛,做事自有道理。要是不靠谱的人,我哪会带他来?\"李国元犹豫再三,只好点头答应。
他们来到上房,只见房门紧锁,李国元的妻子蔺氏被铁链拴着,丫环婆子们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发疯的蔺氏打到。门刚一打开,蔺氏看见济公这个穷和尚,立刻冲出来追赶。济公绕着院子里的大鱼缸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啊!被追上我可就没命了!\"跑着跑着,蔺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吐出一大团痰,突然清醒过来,茫然问道:\"我怎么在这儿?\"胆大的婆子们这才敢上前搀扶。济公掏出一块药,让人用水化开给她服下。
原来,蔺氏这病是痰迷心窍,又被家事所困。她有个弟弟叫蔺庭玉,败光了家产,还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之前他找姐姐借钱说是做生意,蔺氏念着骨肉亲情,瞒着丈夫借了几百两。结果蔺庭玉转眼就把钱挥霍一空,又来骗姐姐说钱被强盗劫了,求她再借些本钱。蔺氏心软又给了他。这天蔺氏在花园里碰见衣衫褴褛的弟弟,一着急,痰涌上来迷了心智,这才疯癫起来。如今被济公这么一折腾,痰涎散开,病也就好了。
李国元对济公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在书房摆下酒席款待。正喝着酒,家人进来禀报:\"李少棠又来催五雷八卦天师符了。\"李国元只好让家人先打发走李少棠,转头焦急地问济公:\"师父,这可怎么办?\"济公胸有成竹地说:\"别急!我待会儿雇我们庙里的韦驮去把天师符盗回来。\"李国元难以置信:\"师父,韦驮是泥胎塑像,怎么能偷东西?\"济公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灵隐寺的韦驮就爱管闲事,本事大着呢!\"李国元又问:\"那怎么请他帮忙?\"济公说:\"我这就回去和他商量,不过得花钱雇,白干活可不行。你们先喝酒等着,我去去就回。\"说完起身就走,两人把他送到门口。
李国元望着济公远去的背影,忧心忡忡地问赵文会:\"赵兄,您说和尚这话靠谱吗?\"赵文会也拿不准:\"我也说不好。不过之前他在周半城家,用韦驮捉过妖,说不定真有办法,咱们等着看吧。\"
两人守着酒菜,从白天等到天黑,掌灯时分还不见济公回来,心里直犯嘀咕,生怕城门关了,济公被堵在城外。正着急时,济公匆匆忙忙地回来了。两人赶忙迎上去:\"师父,您可算回来了!\"济公装作生气地说:\"气死我了!\"赵文会忙问:\"您跟谁置气呢?\"济公绘声绘色地说:\"还不是我们庙里那韦驮!平时我一出门,他就殷勤得很,说'济师公有事尽管吩咐'。今天我去找他,好家伙,他眼皮都不抬!我好声好气跟他说:'老韦,给你找了个美差!'他问什么事,我就说让他去秦相府花园阁天楼偷天师符,问他要多少报酬,他张口就是天价!\"
李国元、赵文会齐声问:\"他要多少钱?\"济公撇着嘴说:\"五吊钱!我只肯给五百文。\"李国元说:\"五吊钱也不算多啊。\"济公接着说:\"后来他松口说三吊钱,但少一个子儿都不干。我说都降价了,我再加一点凑五百文,他还是不答应,谈崩了!我从庙里出来,路过大佛寺,碰见那儿的韦驮,老远就问我去哪儿。我又说了这事,结果他也狮子大开口!我一说我们庙里韦驮要三吊钱,他说他也不能少要。这可咋整?\"
两人正发愁,济公突然话锋一转:\"别急!我接着往前走,路过紫竹林庙,那儿的韦驮饿得都站不稳了,远远就喊我。我一说这事,他立马就答应了,还说价钱好商量!\"李国元急忙问:\"那他什么时候来?\"济公胸有成竹地说:\"等咱们吃完饭,在院子里备好桌案,我一叫,他就到!\"
李国元赶忙吩咐摆饭,吃完后又让家人在院子里备好香案等物。济公安抚众人:\"都别着急,等星星月亮都出来了,我就请韦驮现身!\"只见他突然双手一摊,高声念道:\"我乃非别,我乃非别,西湖灵隐,济颠僧也,韦驮不到等待何时!\"话音刚落,只听半空中传来一声大喝:\"吾神来了!\" 究竟来的是不是韦驮?天师符又能否顺利找回?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十回
济公在李宅院子里点香做法,高声呼唤韦驮。就在这时,房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吾神来也!”实际上,来的并非真正的韦驮神像显灵。在《济公传》的故事里,虽然看似有诸多神奇情节,但一切都有其内在逻辑。作者运用明笔、暗笔、伏笔、顺笔、倒笔等多种写作手法,编织出一个个精彩故事。
这次前来的,是一位出身不凡的英雄人物。此人名叫赵斌,祖籍镇江府丹阳县。他的父亲赵九州,绰号“一轮明月”,曾是东西南北中五路总镖头,威名赫赫。赵九州娶了梅氏为妻,膝下仅有赵斌这一个儿子。赵斌从小性格天真,有些憨厚直爽,跟随父亲练就了一身不错的拳棒功夫,还有着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
赵九州一生收了两个徒弟和自己的儿子学艺。大徒弟是来自江西玉山县的“威振八方”杨明,二徒弟则是东路镖头上的伙计尹士雄。赵九州临终前,把梅氏叫到床前,特意叮嘱:“我死后,千万不能让赵斌走镖。他眼高于顶,又轻狂无知,别毁了我这一世英名。”说完便与世长辞。
料理完丧事,赵斌母子二人相依为命,靠着父亲留下的家产,倒也能维持生活。赵斌平日里游手好闲,还在外面结交了几个朋友。其中一个叫秦元亮,绰号“飞天火祖”;另一个叫马兆熊,人称“立地瘟神”。这两人都是绿林好汉,和赵斌关系十分要好。
有一天,三人一起吃饭时,秦元亮问赵斌:“贤弟,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营生的吗?”赵斌摇摇头:“我不知道二位兄长做什么生意。”秦元亮坦诚相告:“我们都是贼,但不是那种下三滥的采花淫贼。我们专干偷富济贫的事,遇到赃官恶霸就出手整治,专门管世间不平之事。我们看你身手不错,想拉你入伙,这可是行侠仗义的好事。”说着,秦元亮递给赵斌一个包袱。赵斌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夜行衣和一些作案工具。
从那以后,赵斌就跟着这两人,常常在夜里出去行侠仗义。有一次,赵斌把包袱落在了家里,梅氏打开一看,发现是夜行衣。梅氏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正看着,赵斌从外面回来。梅氏顿时火冒三丈:“赵斌,你父亲走镖一辈子,英名赫赫,全被你毁了!你竟然去做贼!我还不如一头撞死!”赵斌连忙安抚母亲:“娘,您别生气,我不做贼了,再也不做了!”梅氏要求他立刻把衣服烧掉,把刀砸了。
梅氏心里清楚,继续留在原地,赵斌难免还会和那些朋友混在一起。为了彻底断绝他走歪路的可能,她决定效仿孟母三迁,变卖了家中房产,带着细软金银,和赵斌一起来到京都临安,租下了青竹巷四条胡同卖果子的王兴家的房子。
赵斌到了临安还是无所事事。王兴的母亲王老太太就劝梅氏:“赵大妹子,怎么不让你儿子做点小买卖?天天闲着,就是金山银山也坐吃山空啊。”梅氏无奈地说:“他从小没做过生意,也不懂这些。”王老太太提议:“让他跟着我儿子去果子市批点果子卖,也好学门营生。”梅氏觉得是个办法,和赵斌商量后,赵斌也同意了。
第二天,赵斌拿了两吊钱,跟着王兴去果子市批了些水果。王兴嘱咐他:“你这批货买得便宜,至少得卖四吊钱,赚个对半利才行。你琢磨着卖。”赵斌吃完饭,提着小筐出去卖果子。他脸皮薄,见了人也不敢吆喝,走了好几条胡同,大家都以为他是给人送礼的,不像个做买卖的,一个果子都没卖出去。
赵斌走到凤山街,看见路北有座气派的大门,像是官宦人家,门口还放着大板凳。他把果筐放在地上,坐在门口,对着果子发呆。这时,从门里出来一位员外送客。这位员外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脸色黝黑,浓眉大眼,名叫郑雄,绰号“铁面天王”。他是武进士出身,平日里最爱打抱不平,乐善好施。
郑雄看到赵斌相貌堂堂,却坐在那儿发呆,心生好感,便问道:“朋友,你在这儿做什么?”赵斌回答:“卖果子。”郑雄又问:“多少钱卖?”赵斌说:“两吊钱进的货,四吊钱才卖。”郑雄吩咐家人把果筐里的果子都收进府里,又给了赵斌四吊钱。接着,郑雄问他:“你以前没做过买卖吧?”赵斌老实回答:“今天头一回。”
赵斌拿着果筐和四吊钱高高兴兴回家,告诉母亲自己赚了两吊钱。第二天,他又跟着王兴去批果子,专门点了两吊钱的货。回家吃完饭,提着筐直奔郑宅,把果筐一放,坐在那儿等着。等到中午,郑雄正要出门,赵斌赶紧说:“别走,我给你送果子来了。”郑雄哭笑不得:“谁让你送的?”赵斌说:“你拿进去吧,我不卖了。”郑雄开玩笑说:“你乐意,我可不乐意,我不如天天白给你两吊钱算了?”赵斌竟然认真地回答:“好啊!”郑雄被他逗乐了,说:“今天的果子我留下,明天可别送了,我不要了。”说着,又让家人给了赵斌四吊钱。赵斌有些沮丧:“好不容易找到个主顾,又没了。”
从那以后,赵斌就开始学着做小买卖,有时能赚点钱,有时也会亏本。有一次在西湖边,他路见不平,打死了作恶多端的“花花太岁”王胜等三人。关键时刻,是济公出手救了他。赵斌因此认济公为师。
这天,济公从李国元家出来,正好碰见赵斌在卖果子,便说:“赵斌,跟我喝酒去!”两人到酒馆喝酒时,济公说:“你今天帮我个忙,扮一回韦驮。”赵斌疑惑地问:“怎么扮韦驮?”济公便把李国元丢失五雷八卦天师符,现在符在秦相府花园阁天楼的事说了一遍,让赵斌去把符偷回来,到李宅时再假扮韦驮,好掩人耳目。赵斌说:“我不认识李国元家啊。”济公说:“我带你去。”
两人吃喝完,付了钱,济公带着赵斌来到李宅门口,叮嘱他:“晚上按我说的做。”赵斌点头答应,回家后告诉母亲:“师傅济公叫我今晚扮韦驮。”梅氏问:“扮韦驮做什么?”赵斌解释:“师傅让我去相府,给人家找五雷八卦天师符,装成韦驮的样子。”梅氏知道济公是好人,要是别的事,她肯定不让赵斌晚上出门,这次便同意了。
赵斌换好衣服,带上一把切菜刀,初鼓时分,翻墙出了家门,直奔李宅。他蹲在上房暗处等着,听到济公大喊:“韦驮不到,尚待何时!”赵斌立刻回应:“我神来也!”济公吩咐道:“老韦,你去秦相府花园阁天楼,把五雷八卦天师符取来。”赵斌应了声:“遵法旨!”便转身翻墙越脊,朝着和合坊的秦相府花园跑去。
到了相府花园,赵斌一看,这园子占地广阔,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错落有致,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哪座是阁天楼。他翻墙进了园子,四处寻找,终于在东北角发现一处独立的院子。院子里有五间北房,中间三间敞亮,东西各有配房。北房里灯光闪烁,人影晃动。
赵斌悄悄来到里间窗外,用舌尖舔破窗纸往里偷看。只见屋里有一张顺前檐摆放的床,北墙下放着一张八仙桌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口单刀,桌上点着蜡烛。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喝茶,东边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脸色微白,剑眉三角眼,留着花白胡须,头戴蓝绸四楞巾,身穿蓝绸绣花长袍;西边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头戴青缎壮士帽,身穿青缎箭袍,腰间系着丝绦,外面还披着一件皂缎英雄大氅。
就听老人说:“壮士,我把你养好了,就是为了让你帮我办这件事。你要是真办成了,我给你一百两银子,拿着钱远走高飞,保证没人能追究你的责任。”说着,老人从怀里掏出两封白花花的银子,放在桌上。年轻人连忙说:“多谢老丈栽培!这钱我实在不敢收,但又怕辜负您的好意,只好先厚着脸皮收下了。”老人摆摆手:“别客气,收下吧。”
年轻人把银子揣进怀里,伸手摘下墙上的刀,说:“老丈,等会儿外面不管出什么动静,您千万别管,一会儿我就把事儿办妥!”说完,他转身往外走。赵斌赶紧躲到暗处,等他过去后,悄悄跟在后面,心里寻思:“这人莫不是要去杀人?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年轻人往西走了两层院落,来到路西一扇绿屏风门前。门内有三间北房,里面透出隐隐灯光,还能听见读书声。年轻人提刀走了进去,赵斌也跟着上前,弄湿窗纸偷看。只见屋里一张八仙桌,两把椅子,一位文生公子正在念书,旁边有个老家人伺候着。年轻人进屋后,“啪”的一声把刀拍在桌上,恶狠狠地说:“你们主仆二人赶紧说实话,不然我今天就取了你们性命!”公子和老家人吓得瘫倒在地,连连求饶:“好汉饶命!我们……我们是……”
赵斌在外面听着,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握着切菜刀就想冲进屋里救人。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隐情?赵斌又会如何行动?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