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第131回马耳山英雄齐却敌南昌府赋将再兴兵
邺天庆的方天画戟如闪电般刺向周湘帆肋下,周湘帆仓促间根本来不及招架,暗叫一声“不好!”急忙猛拉缰绳,战马向旁急闪。尽管他反应迅速,肋下躲过一劫,却避不开邺天庆的神速攻击,大腿还是狠狠挨了一戟。周湘帆痛得“哎呀”一声惨叫,深知再战下去凶多吉少,拨转马头拼命奔逃。他麾下的士兵见主将受伤,顿时军心大乱,也纷纷丢盔弃甲,跟着溃败。
邺天庆见官军败退,立即挥动马鞭,指挥麾下将士乘胜追击。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周湘帆在前头拼命奔逃,邺天庆则紧追不舍,转眼间已追到马耳山附近。周湘帆抬头一看,前方突然杀出一彪人马,喊杀声震天,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他心中大骇,绝望地惊呼:“前有伏兵,后有追兵,我命休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湘帆瞥见后方一枝梅正穷追不舍,死死咬住一名贼将。他心中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猛夹马腹,强忍着大腿的剧痛,挺枪直刺那仓皇奔逃的贼将。那贼将被一枝梅追得慌不择路,只顾逃命,哪能注意到前方的危险。只听周湘帆大喝一声:“贼将哪里走,看枪!”话音未落,长枪已如毒蛇吐信,直取对方胸口。那贼将根本来不及反应,被一枪刺落马下。原来此人正是贼将马如龙,他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拼命往南昌方向逃窜,却不料被周湘帆出其不意截杀。
此时,一枝梅策马赶到,见周湘帆在此,又惊又疑:“贤弟怎么会在这里?”周湘帆来不及详细解释,只是简略说了几句,便见邺天庆的追兵已如乌云般压了过来。一枝梅立刻将周湘帆护在身后,挺枪迎上邺天庆,两人瞬间战作一团。枪来戟往,打得难解难分。正酣战间,徐寿也挥刀杀到,与一枝梅两人合力夹击邺天庆。三人你来我往,激战二十多个回合。邺天庆见官军越聚越多,不知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马,心中胆怯,虚刺一戟,拨马便逃。一枝梅和徐寿哪里肯放,拍马紧追不舍。
邺天庆且战且退,绕过马耳山时,突然一支人马从斜刺里杀出。他心中一惊,暗道:“果然中了敌军的埋伏!”仔细一看,却听马上一人高声呼救:“邺将军救我!”原来是贼将李三春。他此前被一枝梅等人围困,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却又被杨小舫死死咬住,此刻见到邺天庆,如同见到救星。邺天庆顾不上多想,先将李三春护在身后。杨小舫已追到近前,邺天庆仓促间与他战了两回合,便又拍马奔逃。这时,一枝梅、徐寿率领的大军赶到,与杨小舫会合,继续追击。一直追到南昌城下,眼见邺天庆、李三春狼狈逃进城内,这才鸣金收兵。
官军重新在城外扎下营寨,安顿完毕后,周湘帆也忍着伤痛回到营中。众人围上来询问战况,周湘帆便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一枝梅欣慰地说:“今日一战,贤弟虽然受了伤,但斩杀两名贼将,敌军死伤无数,也算大获全胜了!”周湘帆咬牙道:“可惜没能杀掉邺天庆报仇,不过能杀了他一员大将,也算稍稍出了口气!”一枝梅劝道:“贤弟快去休息吧。”周湘帆回到营帐,解开衣衫,敷上刀疮药,躺下养伤。一枝梅则下令全军休整一日,还准备了酒肉犒赏士卒,为明日攻城养精蓄锐。
另一边,邺天庆逃回城中,向朱宸濠详细禀报了战斗经过。朱宸濠惊出一身冷汗:“果然如将军所料!若不是将军提前防备,南昌险些被敌军偷袭!虽然折损两员大将,但总算保住城池,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将军辛苦了,先去休息吧。”邺天庆忧心忡忡:“五千精锐,经此一战折损过半,这可如何是好?”李自然却胸有成竹:“末将有计,定能反败为胜!”朱宸濠和邺天庆急忙追问:“军师有何妙计?”
李自然微微一笑,解释道:“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敌军连胜两场,必然骄纵轻敌。我们正好趁他们放松警惕,今夜突袭敌营,定能大胜!”朱宸濠追问:“具体怎么打?”李自然继续说道:“今夜全军出动,偷袭敌营。他们刚打了胜仗,肯定料不到我们敢反击,必然毫无防备。这正是我们出奇制胜的好机会!只是辛苦将军们再跑一趟了。”
邺天庆立刻表态:“军师此言差矣!末将深受千岁厚恩,如今身居高位,却寸功未立。就算赴汤蹈火,也要报答千岁!何况屡战屡败,正想一雪前耻,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若能取胜,重振军威,还能将功赎罪,何乐而不为!”朱宸濠大喜:“若将军此战得胜,孤定当重赏!”邺天庆抱拳:“为千岁效力,末将万死不辞!”于是,朱宸濠命邺天庆率领五千人马,带着牙将王英、副指挥使李三泰等四人,准备二更出发劫营。
邺天庆领命后,立刻回营调兵遣将:“王英率一千人攻打一枝梅的中营,李三泰攻杨小舫的左营,吴用贤攻周湘帆的右营,金仁远攻徐寿的后营,我自率一千精锐负责接应!”原来,自从官军扎营后,城中细作就已将营寨布局打探得清清楚楚。他又严令各军:“二更造饭,三更出城,所有人衔枚疾走,携带火种,一到敌营立刻放火!务必勇往直前,临阵退缩者斩!”
再说官军这边,经过连日苦战,今日又大获全胜,将士们在主将命令下,都想着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攻城,因此早早卸下防备。一枝梅等四位将领也以为邺天庆吃了败仗,短时间内不敢再来,当晚在营中开怀畅饮,直到微醺才各自回帐休息。连日的奔波劳累,让他们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三更时分,一阵密集的连珠炮响如惊雷般炸响,一枝梅等人从梦中惊醒。紧接着,四周喊杀声震天,仿佛地动山摇。众人惊得睡意全无,正要派人打探,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进来:“将军!大事不好!贼军劫营,各营都起火了!”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营帐外红光冲天,火势借着风势迅速蔓延,转眼间已成燎原之势。
李三泰、王英等贼将已率领人马杀进营来。一枝梅等人来不及披挂上马,抄起扑刀就迎敌。刹那间,营帐被大火吞噬,睡梦中惊醒的士兵们乱作一团,喊杀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黑暗中,友军与敌军相互冲撞,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李三泰等人原本分四路进攻,此时合兵一处,将一枝梅等人死死围困在核心。尽管一枝梅等人武艺高强,却左冲右突,始终无法杀出重围。一枝梅杀得性起,手中单刀舞得虎虎生风,转眼间砍倒数十名贼兵。贼兵们见他勇猛,吓得纷纷后退,只敢在远处虚张声势地呐喊。
一枝梅见状,心中暗道:“此时不冲,更待何时!”他迅速从腰间摸出弹子,抄起背后的弩弓,搭上弹子,如雨点般朝着贼兵射去。弹子呼啸而出,打得贼兵们头破血流,纷纷惨叫着倒退。一枝梅趁机又连发数弹,贼兵们被打得东倒西歪,阵型出现松动。
就在他即将突围时,只见营外一骑飞驰而来,马上之人正是邺天庆。一枝梅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弹。邺天庆正急着赶来接应,根本没料到会有暗器,策马狂奔间,冷不防额头中弹,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在马上剧烈摇晃。说时迟那时快,一枝梅已如离弦之箭冲到马前,手起刀落,直取邺天庆胸口……这一刀下去,邺天庆性命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第132回用火攻官军大败摆恶阵妖道逞能
一枝梅射出的弹子正中邺天庆,鲜血顿时顺着额头流下,邺天庆在马背上摇晃不止。他刚想策马向旁突围,一枝梅已如离弦之箭,一个箭步冲到马前,挺刀直刺他的胸口。邺天庆暗叫“不好”,急忙夹紧马腹,让战马向旁一闪,同时挥动方天画戟,朝一枝梅头顶狠狠劈下。
由于一枝梅步战,而邺天庆骑在马上,行动不如一枝梅灵活。只见一枝梅举刀格挡,顺势矮身一缩,身形如鬼魅般绕到邺天庆身后,猛地一刀,砍向战马后腿。邺天庆来不及护马,刀锋已重重落下,战马吃痛,长嘶一声,撒开蹄子狂奔而去,险些将邺天庆甩落马下。
望着狂奔的战马,一枝梅心中犯起了难:“此刻若走,周湘帆他们还被困在敌阵,生死未卜;若回去救人,自己步战,又如何能冲得进去?”正犹豫间,只见周湘帆从敌阵中奋力杀出,一名贼将紧追不舍。一枝梅眼睛一亮,闪身躲在路旁,待周湘帆的战马跑过,瞅准时机,大喝一声:“贼将休走!看刀!”话音未落,寒光一闪,那贼将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一刀砍落马下。
一枝梅迅速夺过战马,飞身上鞍,再次杀入敌阵。凭借着精湛的骑术和勇猛的气势,他所到之处,贼兵纷纷避让。冲入阵内,只见徐寿、杨小舫正与三名贼将激战,难解难分。一枝梅催马向前,单刀舞动如飞,出其不意间,将一名贼将砍倒。徐寿、杨小舫见援军到来,士气大振,三人合力,终于杀出重围,朝着荒野落荒而逃。
再说邺天庆,被受惊的战马一路狂奔带出二十多里,才好不容易勒住缰绳。等他折返时,天已大亮。战场之上,尸横遍野,官军死伤无数,血流成河,他自己的部队也伤亡惨重。清点之下,发现李三泰、王英两员大将已被一枝梅斩杀。邺天庆心中怒火中烧,执意要重整旗鼓,继续追击,不擒住一枝梅誓不罢休。好在金仁远、吴用贤苦苦相劝,他才收兵回城。
回到城中,邺天庆派人向朱宸濠禀报战况。朱宸濠听后说:“虽然折损两将,但成功劫了敌寨,也算重创敌军。”看到邺天庆满脸是血,又问:“将军脸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邺天庆恨恨道:“被一枝梅用弹子打伤,险些丢了性命!”朱宸濠怒道:“一枝梅如此嚣张,若不早除,必成心腹大患!诸位有何良策?”
李自然献策道:“眼下只有请千岁速速派人去非幻道人那里,让他加快摆阵,逼王守仁来破。王守仁不了解阵法,一旦徐鸣皋等人陷入阵中,无论生死,都能震慑住他。他麾下猛将不多,必定会召回一枝梅等人。等他们聚齐,再让非幻道人设法一网打尽,王守仁就不足为惧了。”朱宸濠连连点头,立刻修书,派人星夜赶往非幻道人驻地,催促他尽快摆好阵势。邺天庆退下后,也暗中派出探子,去打探一枝梅的底细。
另一边,一枝梅的大寨被劫,他与杨小舫、徐寿仓皇逃到十里外,才停下脚步收拢残兵。清点人数时,发现伤亡大半,军旗、兵器也几乎全被焚毁,周湘帆也不知去向,三人愁眉不展。若要重新扎营,物资器械一无所有;若直接回吉安,又怕被王守仁怪罪。
正踌躇间,周湘帆回来了,众人相见,皆是一脸沮丧,各自诉说了一番遭遇。一枝梅长叹:“今日大败,都是我疏忽所致,有何脸面去见元帅?”周湘帆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我们还斩杀了两员贼将,就算元帅怪罪,也能将功折罪。如今无法扎营,不如先回吉安,向元帅禀报,说不定还能增兵,再来报仇。”
几人正商议间,一名传令兵快马加鞭赶来,手持令旗,滚鞍下马,高声喊道:“奉元帅令,速调慕容将军星夜驰回吉安,不得延误!”说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一枝梅等人不明就里,心中大惊,但也只能整顿残部,连夜赶回吉安。
原来,非幻道人得到朱宸濠增派的三千兵力后,迅速进军,在距王守仁大寨十里处安营扎寨,并连夜摆下非非大阵。这座大阵极为诡异,内藏六丁六甲之术,外分十二门——死、生、伤、亡、开、明、幽、暗、风、沙、水、石。其中只有开门、生门、明门可安全出入,若按“生门进、开门出、明门再入”的顺序,阵法可破。但一旦误入其他门,便会遭遇不测:误入死门,会气闷而亡;误入伤门,会被热气蒸死;误入亡门,会被冷气冻僵;误入幽、暗两门,会被困住遭擒;误入风、沙、水、石门,则会被狂风卷走、飞沙迷眼、大水冲走或石块砸中。这一切皆是阴气、邪气幻化而成,借六丁六甲之力施展邪术,破阵之后,阵内又空无一物,故而得名“非非大阵”。
非幻道人摆好阵势后,自任主阵军师,向余半仙详细传授阵法变化和擒人之术,让他担任副军师。随后,他在每门安排二百精兵,手持挞钩,准备捉拿闯入者;阵中设高台,摆放令牌、令箭、令旗等物。一切就绪,他便修书下战书,派人送往王守仁营中,邀他前来破阵。
王守仁接到战书,拆开一看,知晓是挑战破阵,便批复后让来人带回,随即召集众将商议:“妖道摆下非非大阵,邀我破阵。此妖道邪术多端,这阵法必然暗藏玄机。我虽熟读兵书,却从未听闻过此阵。昨日慕容将军来报,说朱宸濠倚仗的就是这妖道的邪术,如今又增兵摆阵。我担心这阵中全是妖气,一旦误入,凶多吉少。诸位将军本领高强,又多有师门传承,可有识得此阵,知道如何破解的?”
徐鸣皋率先说道:“末将明日随元帅前去观阵,看清阵势后再做打算。现在没见到阵法,实在不好判断。”王守仁点头:“将军所言极是。明日诸位随我一同观阵,先摸清阵势,再商议破阵之策。”众人领命退下。
次日,王守仁率领全军将士,身着戎装,来到贼营前。只见贼营上方杀气腾腾,阴风阵阵,天地间风云变色,日月无光。正观察间,阵门大开,一声炮响,非幻道人与余半仙走了出来。非幻道人头戴华阳巾,身披鹤氅,手持云帚,骑着梅花关鹿,背后背着葫芦;余半仙头戴纯阳巾,手握宝剑,身着八卦道袍,骑着四不象,二人皆是满脸妖气。
非幻道人用云帚指着王守仁,嚣张喊道:“呔!王守仁,我既摆下此阵,你身为元帅,就该知道如何破解。若能破阵,我即刻回山,潜心修炼,永不再出;若破不了,就速速归降,我还能在宁王面前保举你一官半职。若执迷不悟,死期不远,可别怨我不留情面!”王守仁听了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大叫一声,竟从马上跌落下来。他的安危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第133回徐鸣皋探阵陷阵海鸥子知情说情
王守仁听了非幻道人的挑衅之词,气得说不出话来,大叫一声,从马上跌落下来。徐鸣皋等人急忙将他扶起,扶着他回到营中,又用姜汤将他救醒。王守仁咬着牙,恨恨地说道:“若不把非幻道人抓住碎尸万段,我就誓不为人!”
众将纷纷劝慰道:“元帅请暂且消消气,我们一定拼死效力,去捉拿那妖道。”王守仁说道:“全靠诸位将军了,总之,一日不除掉这妖道,朱宸濠一日就难以被消灭。”
徐鸣皋进言道:“元帅,我有句话要说。之前余七摆下迷魂阵,后来我们的师父、师伯、师叔赶来,把那迷魂阵破了,余七败逃上山。当时我的大师伯玄贞子说:‘将来白莲教首徐鸿儒会下山。’这徐鸿儒是余七的师父,如此看来,非幻道人多半也是徐鸿儒的徒弟。我大师伯还说:‘等徐鸿儒下山的时候,各位师伯、师叔、师父会下山,一同剿灭徐鸿儒。’今日看来,非幻道人摆下这妖阵,我们的师伯、师叔就算不全来,也会有几位赶来。只要来上两位,这阵就有办法破。我打算明日偷偷去探一探这阵,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厉害。要是能想办法,我们就破了这阵。就像元帅说的,早点捉住妖道,按国法处置,也好去剿灭逆贼。要是我们破不了这阵,我就把傀儡师伯留下的宝剑请出来,修书一封,用飞剑传书,先把傀儡师伯请来,再做打算。元帅切勿烦恼,保重贵体。”
王守仁觉得徐鸣皋说得在理,便说道:“将军明日去探阵,一定要小心。”徐鸣皋又说:“元帅,我觉得明日去探阵,恐怕会被敌人察觉,不太妥当。不如今夜就暗地去探看一番,料想他们不会发觉。”王守仁担忧道:“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让将军深夜前去。”徐鸣皋说道:“元帅不必担心,若徐庆贤弟与我同去,有个照应,元帅也能稍微放心些。”王守仁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徐鸣皋告退,准备夜半行动。
到了夜半时分,徐鸣皋和徐庆换上元色紧身短袄,脚踏薄底靴,背上插着单刀,先到王元帅面前告辞,随后二人如两条黑影一般,从帐后窜出,朝着贼营的方向奔去。王元帅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心中既担忧又有些欣慰他们的英勇。
徐鸣皋和徐庆出了营门,一路朝着贼营飞奔。不到一个更次,便已赶到敌营。徐鸣皋对徐庆说道:“贤弟,你在外面接应我,我先进阵中探看。要是没什么危险,我马上出来,然后我们一起进去,出其不意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要是能就此破了这妖阵那就更好;即便不能破阵,也能杀伤一些贼兵。要是这阵真的厉害,我会立刻出来,然后我们赶紧回营,用飞剑传书,请傀儡师伯前来。万一我被他们捉住,陷入阵中,贤弟千万不要冒险进阵找我。你速速回营禀告元帅,让元帅按兵不动,先不要与妖道交战。你再赶紧去请各位师伯、师叔、师父前来救援。我记得傀儡师伯临行时,暗中告诉我,说我会有四十九日的大灾,而且是九死一生。当时他给了我一粒丹药,让我在急难之时吞下,可保我不死。我今日把丹药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徐庆听了,心中担忧,但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说道:“兄长何出此言,但愿不要应验傀儡师伯的话才好。”徐鸣皋说道:“事有前定,勉强不得,只盼不要真的如师伯所说。若真有不测,贤弟切记按我说的去做!”徐庆点点头,不再阻拦。徐鸣皋说罢,身子一晃,便消失在黑暗中,朝着阵中而去。
徐鸣皋窜入贼营,先在无人的地方停了下来,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阵中。刚到阵门,便有小军发现了他,大声喊道:“有奸细!快去禀告阵主!”徐鸣皋见状,迅速拔出刀,将那小军砍死在地,然后大步走进阵内。
进入阵中,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危险,但感觉阴风刺骨,冷气袭人。徐鸣皋暗道不好,这才意识到自己误入了亡门。还没走一会儿,便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寒冷难耐,心中想道:“这阵内怎么如此寒冷?”当下便把金丹放入口中吞下。
刚吞下丹药,就见非幻道人指着徐鸣皋笑道:“过来。”徐鸣皋大怒道:“好大胆的妖道,本将军是来破你这妖阵的!”非幻道人手执云帚说道:“你死到临头,还不知道。你已误入亡门,我也不必与你厮杀,包管你不出五日,就会被冷得骨僵而死。”
徐鸣皋这才知道这里是亡门,怪不得如此寒冷,当下转身就往外走。非幻道人又大笑道:“你既已误入我阵,岂能容你出去?”说着将云帚一挥,顿时阴风大作,冷气比之前更甚,徐鸣皋眼前一片漆黑,分不清东西南北。那股冷气渐渐侵入他的心窝,徐鸣皋支撑不住,打了个寒噤,双脚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非幻道人见徐鸣皋跌倒,便叫了两名小将,将徐鸣皋拖入冷气房,想要让他被冷得骨僵而死。随后,非幻道人又将云帚一挥,风停尘静,他便回到高台上,传下命令,让三军小心把守阵门,若有官军前来探阵,立刻禀报,不得有误。
再说徐庆在阵外等了一个更次,还不见徐鸣皋出来,心中暗道:“难道兄长真的陷入阵中了?不然怎么还不出来?”又等了半个时辰,依旧不见徐鸣皋的踪影,徐庆知道事情不妙。此时天色渐亮,他赶紧返回大营,将情况禀告给王元帅。
王元帅听了,大吃一惊,着急地说道:“妖阵还没破,却先折了我一员大将,这可如何是好?”徐庆说道:“元帅不要忧虑,末将觉得徐将军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我赶往各处去寻找各位师父、师伯、师叔,让他们来帮助元帅破阵,救出徐将军。”
王元帅担忧道:“诸位仙师云游四方,急切之间,到哪里去找呢?”徐庆说道:“只需要找到一位仙师就行,我们的师父们都能飞剑传书,找到一位后,就请他用飞剑传书,通知各处的仙师。所以只要找到一位,大家就能会齐。”
王元帅问道:“那先找哪位仙师呢?”徐庆说道:“先去寻我的师父一尘子,找到他就好计议了。”王元帅又问:“你师父有固定的居所吗?”徐庆说道:“我师父比较容易找,只需要到飞云亭上,朝西呼唤三声,我师父就会知道。”王元帅说道:“既然如此,就劳烦将军辛苦一趟了。”徐庆说道:“元帅说哪里话,这是我应该做的。”
徐庆正要告辞出发,忽听半空中有人笑道:“徐庆贤侄,你不必白跑一趟了,你师父不久就会来。”徐庆听这声音很熟悉,便抬头望去,却不见人影,于是说道:“不知是哪位师伯、师叔驾临,还请明示,以便迎接。”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闪光从空中落下,现出一个人来。徐庆一看,原来是徐鸣皋的师父海鸥子。
徐庆赶忙下拜道:“不知师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海鸥子指着王元帅问道:“这位就是元帅吧?”徐庆答道:“正是元帅。”王守仁也赶紧起身与海鸥子相见,并请他坐下。
王守仁说道:“难得仙师前来,还未请教仙师法号。”海鸥子说道:“贫道名叫海鸥子。元帅如此称呼,贫道实在不敢当。小徒一直承蒙元帅关照,各位师侄也受元帅青睐,贫道十分感激。”
王元帅问道:“不知哪位将军是仙师的高徒?”海鸥子说道:“鸣皋便是我的徒弟。”王元帅惊讶道:“徐将军前去探阵,误入妖阵,我正为此忧虑,不知他有没有危险?”海鸥子说道:“贫道早知小徒有四十九日的大难,但性命无忧。我刚才已在贼营中见过小徒,也留下了解救的办法。”
王元帅又问:“既然仙师已进入妖阵,那阵内到底是什么情况,仙师定然看透了机关,不知能否立刻破阵?令徒什么时候能脱离这场灾祸?还请仙师一一指点。”
不知海鸥子会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第134回海鸥子演说非幻阵狄洪道借宿独家村
面对王守仁的询问,海鸥子神色凝重地解释道:“元帅有所不知,这非非阵绝非寻常阵法可比。阵内暗含六丁六甲之术、六十四卦变化,对应周天三百六十度,玄机无穷;阵外布有十二门,分别名为死、生、伤、亡、开、明、幽、暗、风、沙、水、石,其中仅有开门、明门、生门可安全出入,其余皆暗藏致命危机。”
王守仁连忙追问:“哪三门可保平安?”海鸥子答道:“开门、明门、生门。破阵需按特定顺序,从开门入,经明门出,再由生门杀入,方能搅乱阵局。但若误入死门,不出片刻便会因吸入阵内积聚的秽气窒息而亡;唯有携带辟秽丹,才可抵御。误入伤门则会被天火、地火、人火汇聚的三昧真火灼烧,瞬间气绝,必须有招凉珠护体。徐鸣皋此次误入的亡门,阴气极重,常人一旦踏入,便会被寒气冻结,骨僵而死。”
听到此处,王守仁脸色骤变:“如此说来,徐将军性命危在旦夕!仙师为何还说无妨?”海鸥子从容解释:“元帅莫急,徐鸣皋已服下傀儡生所赠的丹药,我也暗中设下解救之法,性命无碍。”王守仁这才稍松一口气,继续问道:“其余几门又有何凶险?”
“幽、暗二门终年阴气笼罩,伸手不见五指,闯入者极易被敌军生擒,唯有持光明镜才能视物。风、沙、水、石四门更是致命——误入风门会被狂风卷走,沙门中飞沙蔽目,水门暗藏汹涌暗流,石门则有巨石随时砸落。即便攻破十二门,阵中央的落魂亭仍是关键。但凡靠近,心智便会被迷惑,当场昏厥。所以单靠贫道一人,绝难破阵。况且非幻道人背后还有白莲教魁首徐鸿儒,若他插手,破阵更是难上加难。”
王守仁心急如焚:“既然如此,何不趁徐鸿儒未到,先行破阵?”海鸥子摇头叹道:“万事皆有定数。正如孔子所言‘欲速则不达’,操之过急反而坏事。元帅一心为国,急于擒贼平乱,这份赤诚令人敬佩,但天数既定,多一日不可,少一日不能,唯有静待时机成熟,方能一举成功。”
见王守仁仍忧心忡忡,海鸥子提议:“当下之计,元帅可即刻修表上奏朝廷,禀明战况;同时召回一枝梅、周湘帆等人听候调遣。贫道也会邀请两位同道相助,共破此阵。”王守仁大喜,当即命人设宴款待。海鸥子推辞道:“元帅不必客气,贫道还需在此驻留两月,日后共事,还望随意些。”王守仁这才作罢,转身处理公务,派人加急送信,又调拨人手。诸事安排妥当后,方才返回相陪。
酒席间,王守仁亲自为海鸥子斟酒,二人相谈甚欢。席散后,王守仁为海鸥子安排了清幽居所。此后直至破阵,海鸥子一直留在营中,与众人并肩作战。
另一边,海鸥子派狄洪道前往邀请漱石生。狄洪道日夜兼程,途经一处名为独家村的地方。此地四周群山环绕,荒无人烟,唯有白乐山一家独居。白乐山夫妇喜爱山水,在此置办田产,雇人耕种,膝下一双儿女白虹、剑青聪慧过人,知书达理,备受宠爱。然而近来,白剑青却被山魈纠缠。这山魈自称“燕燕才郎”,夜夜骚扰,威逼白剑青嫁与它为妻。白乐山遍请道士、僧人做法驱邪,却毫无效果,山魈反而变本加厉,搅得全家不得安宁。
这天,白乐山又请来道士设坛拜玉皇大忏,祈求消灾。正巧狄洪道赶路时误入歧途,眼见天色渐晚,四处无宿,忽见独家庄透出灯火,便上前叩门求宿。敲了许久,门内传来应答声,一名庄丁探出头来。狄洪道连忙拱手:“在下赶路错过宿头,又迷了路,见贵庄亮着灯,想借住一晚,明日定当酬谢,还望行个方便!”庄丁犹豫道:“客官稍等,我得先禀明主人,只是今夜恐怕……”狄洪道急忙恳求:“劳烦通融,实在无处可去了!”
片刻后,庄丁引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翁出来。狄洪道见老翁气宇不凡,心生敬意,主动行礼:“老丈,冒昧求宿一晚,还请收留。”老翁打量着他军官打扮,问道:“你从何处来?为何迷路?”狄洪道如实相告:“在下是王守仁元帅麾下游击将军,奉命前往汉皋公干,因任务紧急,贪赶路程,才落得如此。若蒙收留,感激不尽!”老翁笑道:“原来是位将军,多有失敬!寒舍简陋,委屈将军将就一晚。”狄洪道大喜:“有个落脚处就好,岂敢嫌弃!”
老翁引狄洪道入内,吩咐庄丁关门。屋内三间茅屋布置简朴,似是客厅。二人重新见礼落座,庄丁奉茶。狄洪道正要询问老翁家事,忽闻内室传来阵阵铙钹声与诵经声,便好奇问道:“老丈府上在做法事?”白乐山长叹一声:“将军问起,本不该隐瞒,但说来话长,又怎敢拿琐事烦扰……”狄洪道忙道:“老丈若有难处,不妨直说,在下若能帮忙,定不推辞!”白乐山究竟会不会道出实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第135回狄洪道除害斩山魈白乐山殷情留勇士
白乐山听了狄洪道愿意帮忙的话,便开口说道:“既然将军过问此事,实不相瞒,老汉我有一儿一女,女儿名叫剑青,生得有些姿色,近来被山魈纠缠。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来一些僧人和道士,让他们施法驱邪,没想到一点用都没有。最近听说小茅山的道士法力高强,就把他们请来设坛建醮,希望能让我女儿摆脱山魈的纠缠。我们大拜玉皇大忏已经进行了四十五天,总共要拜四十九天,还有三天就圆满了。这铙钹声和诵经声,就是小茅山的道士在后堂诵读玉皇经忏的声音。”
狄洪道问道:“照您这么说,令爱应该能逐渐痊愈吧?”白乐山满脸愁容地回答:“哪有那么容易痊愈,还是老样子。我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等玉皇大忏做完,要是能好那是最好,不好也只能听天由命了。”狄洪道说道:“老丈不必过于忧虑,既然是山魈作祟,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为令爱驱除这孽畜。不过,您能否告诉我这山魈什么时候来,来的时候有什么迹象?”
白乐山说道:“这山魈每天大约三更过后就会来,来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只有一阵阴风。风过后,就会出现一个美貌男子走进我女儿的房间。据我女儿说,那山魈进了卧房后,对着她吹一口冷气,她就昏迷不醒了。我女儿被这山魈缠得骨瘦如柴,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如果将军能帮忙除掉这妖怪,不只是小女感激,我们全家都对您感恩不尽。”狄洪道又问:“那今晚山魈会来吗?”白乐山回答:“现在还不到二更,还不知道今晚来不来。”狄洪道说道:“既然如此,我有个办法可以除掉这山魈,不知老丈您是否愿意照做?”白乐山急切地说:“将军有什么好计策,还请详细说来。”
狄洪道说道:“老丈您可以立刻将令爱移到别处居住,把她的床让给我暂住,我自有驱除山魈的办法。另外,请老丈吩咐众庄丁,等山魈进房之后,就把守房门,千万不能让它逃走,我会用宝剑斩杀它。我这宝剑是仙家所授,不管是什么妖怪,我只需一剑,就能取它性命。不过有一点,要是山魈与我争斗起来,老丈您千万不要惊慌,这一点至关重要!”
白乐山听了狄洪道这番话,心里半信半疑。狄洪道见状,知道他有所怀疑,便又说道:“老丈不必怀疑,如果我没有把握,绝不敢夸下海口。还请老丈赶紧将令爱移到别处,让我来个李代桃僵。”白乐山心想:“不管怎样,试试也好,说不定真能驱除山魈。”于是他谢道:“难得将军慷慨相助,我这就照您说的办。”说完,便起身进内安排去了。
过了一会儿,白乐山出来对狄洪道说:“里面已经由我妻子安排好了,小女马上就移到别处。只是将军远道而来,还没用晚饭,我准备了些酒菜,一来尽尽地主之谊,二来也助将军一臂之力。”狄洪道此时确实腹中饥饿,便谢道:“老丈不必如此客气,既然您盛情相邀,我就不客气了。”白乐山又谦逊了一番。
不一会儿,酒菜端了上来,白乐山请狄洪道入席。狄洪道也不再客气,便痛饮起来。两人边吃边聊,酒足饭饱之后,稍作休息。眼看快到三更时分,狄洪道便让白乐山带他到剑青的房内。白乐山再次感谢狄洪道,狄洪道满口答应一定尽力。白乐山出了房门,暗中吩咐各庄丁手执农具,悄悄埋伏好,等山魈进房后,就把守房门,不让它逃走。安排妥当后,白乐山便回房等待消息。
狄洪道走进剑青的房内,白乐山出去后,他便在床边静坐,等待山魈到来。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狄洪道渐渐有些瞌睡,便下床吹灭了灯,上床倚剑而卧。刚要睡着,忽然觉得帐幔一动,他立刻睁开双眼,仔细一看,只见一个人站在床前,正对着他吹气。狄洪道知道山魈来了,便手执宝剑,轻如飞燕般从床上跳下,山魈竟毫无察觉。狄洪道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山魈背后,观察它的举动。只见那山魈吹了一阵风后,便纵身跳上床,做出与人亲昵的动作,背后果然有一条一尺多长的尾巴。
狄洪道见山魈上床,知道它发现没人便会离开,不敢有丝毫怠慢,拔出宝剑,照着山魈背后砍去,本以为能将山魈砍为两段。没想到山魈扑上床后,发现床上没人,便又跳了起来,准备下床。刚一转身,狄洪道的宝剑便砍了过来。山魈见剑砍来,虽然不会说话,却“忽喇喇”大叫一声,瞬间变了模样,不再是之前那美貌男子的样子。只见它口如血盆,眼似铜铃,浑身白毛,直朝狄洪道扑来。
狄洪道大喝道:“好孽畜,你还不知罪,竟敢迷惑人家女子!今日我来拿你,你还敢抗拒?看剑!”说着又是一剑砍去。山魈大叫一声,向旁边一跳,躲过了这一剑,接着又向狄洪道背后扑来。狄洪道急忙转身,用剑抵挡。山魈见狄洪道转身,便两手一举,两脚向后一蹬,全力朝狄洪道扑来。狄洪道见它来势凶猛,不慌不忙,等山魈靠近,身子一偏,山魈扑了个空,又是一声大叫,转身再次扑来。狄洪道仍用刚才的方法躲避。山魈连扑三次都没扑到,急得不行,又准备扑过来。
狄洪道见山魈力已将尽,便站定身子,将宝剑露在外面。山魈两手一抬,两脚向后一蹬,拼尽全力扑来。狄洪道趁着山魈扑来的时机,举起宝剑,弯下腰,借着山魈的来势,将宝剑刺入山魈腹中。山魈知道自己中剑,用尽全力向后倒退。狄洪道见它倒退,又将宝剑送进,顺势一剖,山魈的肚腹被剖开。山魈就地一滚,现出原形,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狄洪道担心它逃走,又用宝剑在它身上连砍十几剑,这才喊人点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