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雕花大门在身后合拢时,她终于长舒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战役。玄关处的香樟木地板被打磨得光可鉴人,倒映出她略显凌乱的裙摆。管家林叔迎上来接过她的手包,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小姐回来得正好,刚收到您的快递。\"
\"快递?\"岑黎安微微蹙眉,她不记得自己最近网购过什么。接过那个烫金边的米色信封时,指尖传来异样的触感——太厚实了,不像是普通文件。信封上盖着烫火漆印,纹章图案隐约可见,却因为反光看不真切。
客厅里,母亲正坐在落地窗边的藤椅上插花。阳光透过纱帘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她保养得宜的侧脸格外温柔。水晶花瓶里是新剪的芍药,粉白相间的花瓣上还带着晨露的痕迹。听到脚步声,岑母头也不抬地笑道:\"安安回来啦?正好,下周程家的订婚宴,你陪妈妈一起去。\"
岑黎安拆信封的动作猛地僵住。烫金请柬从指间滑落,在波斯地毯上摊开——程宇骁三个字龙飞凤舞地躺在上面,旁边是陌生女人的名字,刺得她眼眶发疼。请柬边缘的镂空花纹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窗外的喷泉突然变换了水柱模式,水声骤然变大,又渐渐恢复平稳。
\"今早程太太亲自送来的。\"岑母终于放下剪刀,转身时鬓边的珍珠耳坠轻轻晃动,在颈侧投下细小的光斑,\"听说新娘是海外回来的建筑设计师,两家门当户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她终于注意到女儿苍白的脸色,\"安安?\"
岑黎安弯腰捡起请柬的动作像是慢镜头。烫金的边缘硌在掌心,生疼。三个月前程宇骁在雨夜里抱着她说的那句\"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还言犹在耳,如今请柬上7月18日的日期却像记响亮的耳光。请柬内页印着新人的婚纱照剪影,女人纤细的手指搭在程宇骁肩上,无名指的钻戒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我可能没空去。\"她将请柬放在茶几上,水晶花瓶折射出的光斑正好落在新郎名字上,像是某种嘲讽的标记。茶几上的薰衣草香薰蜡烛已经燃了一半,紫色的蜡油凝结成不规则的形状。
岑母疑惑地皱眉:\"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程家和我们几十年的交情,请柬都送到家里来了...\"她突然想到什么,声音陡然放轻,\"该不会是因为...大学时你和宇骁...\"
\"妈!\"岑黎安猛地提高音量,惊飞了窗外树梢的麻雀。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恢复平稳:\"我只是最近工作太忙。\"落地钟的钟摆有节奏地摇晃着,铜质的钟锤在玻璃罩内闪着暗哑的光。
落地钟的秒针走动声在沉默中格外清晰。岑母走过来握住女儿冰凉的手,掌心温暖的触感让岑黎安鼻尖发酸。\"傻孩子,\"母亲轻叹,\"要是真不想去,妈妈帮你回绝就是。\"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外传来汽车驶离的声音。岑黎安下意识望向庭院,恰好看见蒋忱御的黑色迈巴赫转过林荫道的拐角。不知为何,这个画面让她想起十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夏日午后,程宇骁骑着单车在她家楼下按铃,车篮里永远放着她最爱喝的蜜桃乌龙茶。
\"我去。\"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总归要面对的。\"说这话时,她的目光落在壁炉上方的全家福上——照片里的程宇骁站在她身边,笑容灿烂得刺眼。
岑母担忧地端详女儿强撑的平静,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记得穿那件新买的香槟色礼服,衬你。\"转身时又补充道:\"对了,忱御刚才送你回来的?那孩子最近...\"
\"妈,我上楼换衣服。\"岑黎安匆匆打断,逃也似地往旋转楼梯走去。身后母亲欲言又止的目光如影随形,而掌心的请柬边缘已经深深烙进肌肤。楼梯扶手上的雕花硌着她的掌心,那些繁复的葡萄藤图案是她从小就熟悉的触感。
二楼的走廊尽头,她的卧室门虚掩着。推开门时,穿堂风扬起纱帘,带起书桌上未合拢的相册——那是去年公司年会上拍的合影,程宇骁站在她右侧,而蒋忱御在照片边缘,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相框旁的马克杯里,残留的咖啡已经干涸,杯底沉淀着一圈褐色的痕迹。
岑黎安重重倒在床上,丝绸床单凉意沁人。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蒋忱御」三个字。锁屏照片是她去年在北海道拍的雪景,此刻却让她想起程宇骁说过要带她去滑雪的承诺。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许久,直到铃声停止。窗外暮色渐沉,玫瑰色的晚霞漫过整面落地窗,将烫金请柬映得如同燃烧的火焰。床头柜上的香薰机还在工作,薰衣草精油的气息在房间里弥漫,却抚不平她眉间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