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也坚决不肯放弃。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顾知行就被药童用扫帚柄捅醒了。
“起来!水缸都见底了,还不快去打水?”药童叉着腰,趾高气扬地踢了踢他蜷缩的草席。
顾知行睁开眼,肩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他沉默地爬起来,拎起水桶就往外走。
清晨的井水冰凉刺骨,他打了十几桶才把医馆的大水缸灌满,掌心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
刚放下水桶,老大夫的徒弟又扔过来一把斧头:“柴火不够了,去后院劈。”
顾知行抹了把汗,一声不吭地往后院走。
斧头起落间,他腰腹的刀伤又裂开了,血渗出来染红了粗布衣裳。
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一下又一下地劈着,木屑飞溅到脸上也顾不上擦。
医馆的人起初还忌惮他——毕竟那天他单手就能把诊桌拍裂,眼神凶得能吃人。
可这些日子下来,他们发现不管怎么使唤顾知行,他都照单全收。
让他去掏粪坑,他就去掏;让他扛药材,他一声不吭扛上就走。
渐渐地,所有人都开始变本加厉地使唤他,仿佛要把之前受的惊吓全讨回来。
“喂,哑巴!”午饭后,药童把一盆脏纱布扔到他脚边,“把这些都洗了,不洗完不准吃饭!”
顾知行蹲在井边,麻木地搓洗着沾满脓血的布条。
冰凉的井水泡得他手指发白,伤口泡得发胀,可他的思绪全在里屋躺着的那个人身上。
——沈今棠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她会不会冷?
——她什么时候能醒?
天色擦黑时,他终于干完了所有的活。
医馆的人施舍似的扔给他半个冷馒头,他囫囵吞下去,立刻轻手轻脚地溜进了沈今棠的屋子。
油灯如豆,映得她脸色越发苍白。
顾知行在木盆里兑了温水,拧干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她的脸和手。
“今天……后院的桂花开了。”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她,“你闻到了吗?”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
顾知行继续擦着她纤细的手指,沈今棠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他心头一酸,用帕子一点点擦洗干净。
“等你好了……”他喉结滚动,“我带你回京都。你不是最爱吃东街的糖糕吗?我买给你,买一筐……”
窗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刻噤声。
老大夫推门进来,要给沈今棠施针清淤血,看到他满眼血色守在床边,不耐烦地挥手:“出去出去!别在这儿碍事!”
顾知行抿了抿唇,最后看了眼沈今棠,沉默地退了出去。
夜风很凉。
他蜷缩在门口,听着远处野狗的吠叫。
其实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带着沈今棠连夜回京都。
可是……
他摸出藏在草堆下的半块饴糖——这是昨天帮街口阿婆搬货时,阿婆塞给他的。他舍不得吃,本想等沈今棠醒了给她。
糖纸被体温捂得发软。
顾知行望着窗外的月亮,轻轻攥紧了拳头。
——再等等。
——至少要等她能经得起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