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的吼叫越来越近了,可他冷不丁觉得,比起丧尸来,藏在暗地里、曾经最信任的那个人才更吓人呢。
他紧紧握住匕首,朝着基地的方向就跑。
庄周一的血还在他手腕上流着,温温热热的,就像一团咋也烧不完的火。
烂树叶被踩碎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就没了。
扁越人刚迈出去的脚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怀里的庄周一浑身烫得厉害,睫毛上的泪被体温给蒸成了一层小薄雾,可这时候他耳朵里就只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跳得特别厉害的心跳声——刚刚那夹杂在风里的“低能儿”三个字,竟然不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谁呢?”他一下子就转过身去。
墨晓白也不知道啥时候又折回来了,军靴的鞋尖正碾着刚刚被他踩碎的枯叶呢,那些碎渣和暗红色的血迹混在一起,黏在皮面上。他嘴里叼着的烟早就灭了,火星在嘴角那儿一闪一闪的,把眼底那股子阴沉沉的火衬得更旺了。他开口问:“说谁呢?”接着就阴阳怪气地说:“当然是你怀里抱着的那位啊——”说着还歪了歪脑袋,朝着庄周一抬了抬下巴,“连自己的异能都控制不好的废物,简直比丧尸还笨呢。”
“你给我闭嘴!”扁越人一听这话就火了,右手紧紧抓住庄周一后脖子那儿的衣领,左手一下子就揪住了墨晓白风衣的前襟。那迷彩的布料都被扯得卷起来了,墨晓白锁骨那儿一道很吓人的旧伤疤都露出来了。扁越人气呼呼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
墨晓白就任由扁越人这么拽着自己,喉咙里还发出一声笑。然后他伸手抓住扁越人的手腕,手指头在对方手背上那些已经凝固的血渍上重重地碾了碾,这血渍可是庄周一咳出来的。墨晓白说:“资格?越人啊,我陪着你在丧尸堆里摸爬滚打了三年,救过你七次命呢,就这么着,我有没有资格说他?”说完,他突然把脸凑得很近,鼻尖都快碰到扁越人那颤抖着的睫毛了,接着又说:“难道说,现在你就只看得见他那张哭哭啼啼的脸,连兄弟的命都不当回事儿了?”
“他才不是废物!”扁越人把指甲都掐进自己的手心里了。他就想起啊,三天前那时候,庄周一刚第一次觉醒异能呢。好家伙,那团火就跟疯了似的,根本不受控制,一下子就把半面帐篷都给烧穿了。那少年啊,就缩在被烧得焦黑焦黑的布料里头哭呢,还一个劲儿地说:“越人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再想想昨天夜里,自己握着庄周一的手,教他怎么控制那火。那少年的手指头啊,还一个劲儿地抖呢,可他也是个倔脾气,硬是把火苗给压成了小橘灯的模样,嘴里还念叨着:“他就是……就是需要点时间嘛。”
“时间?”墨晓白突然就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往旁边猛地一甩。
扁越人一下子就踉跄了好几步,后背“哐”的一声就撞到了老槐树上。庄周一呢,被他护在怀里,额头的角磕到树干上,发出那种闷闷的响声。
扁越人刚想张嘴骂人呢,就瞧见墨晓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啊,庄周一正蜷缩在医疗站的角落里呢,周围到处都是碎玻璃片子。这不就是前天晚上,他冲着少年发火时候的场景嘛。
“你瞅瞅。”墨晓白把照片举到扁越人面前,“你冲他吼的时候,他就缩成这个样子。你摔门走了之后啊,他就蹲在地上捡那些玻璃渣子,手都被划破了还在捡呢。”说着,他的大拇指就从照片上庄周一染血的指尖上划过去了,“你说他需要时间,可那些丧尸能等吗?周叔等着退烧的药能等吗?基地里那二十七个等着救命的老人和小孩,他们能等吗?”突然,他就把照片“啪”的一下拍到扁越人胸口上了,“他们可不会等一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住的怪物!”
“怪物?”扁越人的瞳孔一下子就缩得很小很小了。他记起来自己头一回见到庄周一的情形。那是在三个月之前的一个暴雨夜里,那少年全身都被淋得湿透了,就那么蹲在基地的门口,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一只断了腿的流浪猫。
当时啊,他还骂人家是“来添乱的”。可那少年呢,仰起脸来,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似的,说道:“越人哥哥,我能帮忙的。”
“你才是个怪家伙!”他把怀里的庄周一轻轻放开,那动作轻柔得就跟放下一片羽毛似的。
少年就这么滑坐到树根旁边,烧得迷迷糊糊的,还伸手揪住他的裤脚。但他呢,却一转身就挥出了拳头,结结实实地就砸在了墨晓白的左脸上。
那骨节碰撞发出的沉闷响声,一下子就惊飞了树林子里的夜鸟。
墨晓白被打得脑袋一偏,嘴角就渗出血珠子来了,可他居然还笑出了声。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反手就拽住扁越人的后脖颈,把人往自己跟前拉,说道:“打啊,接着打啊!”他的右脸很快就肿起来了,左眼尾也泛着青,可声音却越来越大,“三年前丧尸潮的时候,我背着你跑了十里地啊,后背都被丧尸抓得能看见骨头了,你给我擦药的时候手都在抖呢;去年冬天没粮食的时候,你把最后那半块压缩饼干塞到我嘴里,还说‘晓白你吃,我不饿’;上个月发生物资劫案的时候,子弹就擦着你的耳朵飞过去,你一下子扑过来护着我——”突然,他用力地摇晃着扁越人,“可是现在呢?他摔一跤你就能心疼三天,他发个烧你就能守一整晚,就连我受了伤,你就只是看一眼,然后说‘找扁叔处理’!”
扁越人的呼吸都乱了节拍。他脑海里浮现出墨晓白说过的那些场景:三年前,在雪地里,墨晓白背着他,血把棉袄都浸透了,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就像盛开的红梅一样。去年冬天的时候,墨晓白把半块饼干掰成更小的小块儿,使劲儿往他嘴里塞。上个月出劫案那次,他扑过去的当儿,墨晓白在他耳边大喊“越人,小心啊”。他一直以为这些记忆就像刻在自己的骨子里、融在血液里一样深刻呢,可谁知道啥时候就被另外一些画面给取代了。就像庄周一把自己冻得通红的手用来给他煮面,那汤里还飘着庄周偷偷放进去的最后一把青菜;庄周蹲在小溪边给小奶猫梳毛的时候,他就站在庄周身后,帮着少年挡住丧尸;庄周发着烧还在给伤员换药呢,他就悄悄把退烧药塞进了少年的口袋。
“你是不是疯了啊。”他的声音沙哑得就像一把生了锈的刀,“你心里清楚得很,小庄他……他和别人不一样啊。”
“不一样?”墨晓白猛地松开手,身子摇晃着往后退了两步。他掏出军牌来,这军牌啊,可是扁越人亲手给他戴上的呢,还用红绳系着。这时候啊,军牌上沾着他嘴角的血。他就说:“咱们难道不一样吗?
越人啊,你都忘了吗?
我十二岁那年,让人贩子拐了,是你把我从人贩子窝子里救出来的呀,当时你就说‘晓白啊,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我十五岁的时候,你教我认草药,还告诉我‘晓白啊,这味药能止血呢’;等到十八岁丧尸爆发了,你护着我一路杀出条血路来,那时候你说‘晓白啊,咱们得活着’——”他喉咙那儿动了动,接着说:“可是现在呢,你说他不一样。你知不知道,当我听到你说‘小庄他不一样’的时候,我这心啊,就好像被丧尸咬掉了一块肉似的。”
这时候,林子里丧尸的嘶吼声突然就靠近了。
扁越人听到不远处有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可他这会儿眼睛里就只有墨晓白。
墨晓白脸上的伤还在流血呢,军牌上的血珠子滴到迷彩服上,就像一朵已经开败了的红梅。墨晓白可是他最亲的兄弟啊,是跟他一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晓白啊,你听我讲。”扁越人伸手想去拉墨晓白的胳膊,结果被墨晓白狠狠地甩开了。
“不用你说。”墨晓白往后退到树后面去了,那树的阴影把他的脸给遮得严严实实的。他说:“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话到这儿,他声音一下子就压低了,低得就像那种带了毒的悄悄话似的,“你把他当成是那种得好好保护的小少爷,可你晓得不,昨天半夜的时候,他用他那异能啊,一下子就烧了半箱子抗生素呢。
你觉得他特单纯,但是你知不知道啊,他藏起来的那些巧克力里面,居然掺了致幻剂呢。”
扁越人一听,血一下子就凉到脚底板了。
“更关键的是——”墨晓白从阴影里头走出来了,他那双军靴踩在枯叶上,把枯叶都踩碎了,发出那种特别刺耳的声音,“你以为他现在昏迷是因为发烧啊?”说着,他就掏出一个小药瓶,在扁越人跟前晃了晃,“我在他喝的水里面加了点东西呢。等这药效过了……越人啊,你猜猜他会变成啥样?”
“你好大的胆子!”扁越人一下子就冲过去,想要把那个药瓶抢过来,可墨晓白特别灵活,一下子就躲开了。
然后墨晓白转身就往林子深处跑,他的声音和丧尸的嘶吼声混在一起传过来:“他会变成一个只知道杀人的怪物,比丧尸还吓人的怪物呢!
你护着他,就等于护着一个定时炸弹啊——”
“你给我站住!”扁越人刚要去追呢,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呼唤声。
他一回头,就看到庄周一也不知道啥时候醒了,正扶着树干往他这边一点点地挪呢,那脸白得像纸一样,脸上还挂着泪珠呢,嘴里说着:“越人哥哥……疼……”
扁越人听到这,脚步就停住了。庄周一的指尖染着血呢,就是刚刚撞树干上擦破的。
这少年啊,每走一步都晃悠得不像话,可还特别倔地朝着这边挪,就跟只受了伤的小崽子似的。
“越人,你选吧。”墨晓白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过来,“是跟着我走,把他给杀了,省得以后有麻烦;还是就待在这儿,等他变成怪物,然后让他亲手把你给弄死?”
扁越人瞅瞅庄周一那抖个不停的样子,又转头看看墨晓白不见的方向。
风卷着烂树叶从他脚边扫过去,丧尸的吼叫声越来越近了,可他这时候心里就一个想法:他都护了小庄三个月了,咋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撒手不管呢?
“晓白啊,你可错了。”他弯下腰把庄周一抱起来,这少年马上就跟小猫一样往他怀里拱,“他不是怪物,从来都不是。”他抬起头朝着墨晓白消失的方向看去,声音里透着一股从来都没有过的坚决,“就算他真的变成怪物了……我也会挡在他前面。”
林子里丧尸的吼叫声越来越近了。
扁越人抱着庄周一朝着基地的方向跑去,怀里的温度慢慢变得滚烫,烫得他心口都热乎乎的。他也搞不清墨晓白说的那药是真是假,更不知道庄周醒了之后会是啥样儿。但他心里明白着呢,有些玩意儿啊,可比丧尸吓人多了,就像人心里头的猜忌。还有些东西啊,比命都金贵,就像他怀里抱着的这个少年。这少年啊,会给他煮面吃,会给小奶猫梳毛,眼睛红红地说“越人哥哥我会帮忙”。
老远的地方传来墨晓白模模糊糊的笑声,跟丧尸的嘶吼声搅和在一块儿,就像一首特别荒诞的挽歌似的。
扁越人把怀里的庄周搂得更紧了,撒开腿跑得更快喽。他不晓得在前方等着他们的是啥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