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废墟寻人把君带回来(2 / 2)

扁越人用手指头轻轻蹭了蹭他烫乎乎的耳垂,细声细气地说:“先换条干的吧,这条我给你烤干,行不?”

庄周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抓着他手腕的手松了点儿劲,可就是不肯松开围巾。

扁越人叹了口气,拿过沙发旁边的吹风机,调到最小档:“那咱们先吹吹,可别着凉了。”暖风吹到围巾的时候,庄周一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他的手指从扁越人的手腕慢慢挪到手背上,然后轻轻勾住了扁越人的小指。

这时候,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维安拎着个热水桶站在门口呢,那桶沿还呼呼地冒着热气。

她正想抬手敲门呢,忽然听到屋里传来说话声,声音不大。

“老周啊,以前在戈壁滩的时候,你不是说我得活着写报告嘛。”

“现在我就想跟你说……你得好好活着,听我念报告。”

桶里的水冒出来的热气就像白雾一样,弄得维安眼前都模模糊糊的了。

她抬起手想敲门,可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慢慢放下来了。

雨还在不停地敲打着窗户,屋里吹风机的声音和那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混在一起,就像一首没写完的诗似的。

维安拎着热水桶的手有点微微发抖,桶沿冒上来的热气扑到她脸上,在她的睫毛上变成了小水珠。

她本来想狠狠地敲两下门的,可是手指刚碰到门板,就听到屋里吹风机嗡嗡响,还夹杂着扁越人小声哼着的歌。

那歌都走调了,是一首老歌,就像戈壁滩上的风卷着沙子一样,那种粗糙的感觉里还裹着化不开的柔情。

老周啊,你瞅这水蒸气,是不是跟咱以前在矿洞躲雨的时候有点像呢?扁越人把吹风机往围巾里头伸了伸,那暖风吹得庄周额头前的湿头发都翘起来了。

扁越人接着说:“那时候啊,你偏说矿洞里的石花是星星掉下来的,我还笑话你呢。”说着说着,他声音突然就卡住了,然后用手指头肚儿轻轻抹掉庄周眼角的一颗雨珠子,又说:“现在再想想,那石花还真就像星星似的,你看啊,你眼睛里就有星星呢。”

维安的手指关节在门板上紧紧地蜷着,都成了白色的月牙形状了。

她突然就想起来,上个月林小云儿也问过差不多的事儿。当时扁越人正在实验室里给庄周调试体温监测仪呢,小云儿端着咖啡凑了过来,问道:“教授啊,您对老周咋比对亲儿子还上心呢?”扁越人把仪器的线一圈一圈绕得整整齐齐的,连头都没抬,就说:“咱基地能扛着地质锤去爬悬崖的就没几个人,要是摔坏了,谁去修勘探仪啊?”

可是现在看扁越人这副样子,哪像是对待一个工具人的态度啊?

维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热水桶的底部在门槛上磕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

扁越人抬起头来,眼镜片上蒙着一层白白的雾气,他看清是维安之后,手指在庄周的后脖颈那儿轻轻地虚护着,问道:“水温多少啊?”

维安把水桶放在沙发旁边,眼睛一下子就扫到了庄周紧紧攥着扁越人小手指的那只手,然后回答说:“三十九度五呢。”他那指尖都烧得发红了,上面还沾着泥呢,就像根藤蔓似的,紧紧缠在扁越人的手背上,嘴里问道:“教授,您……和老周很熟吗?”

扁越人正在给庄周擦手呢,听到这话,动作一下子就停住了。

那白毛巾在热水里浸过,在庄周的掌心就像一团温热的云。擦到庄周手背那焦黑的灼痕时,扁越人的喉结微微动了动,说:“熟啥呀,去年他刚来基地的时候,连地质锤都拿不稳当呢。”

“那上个月矿洞塌方的时候,您为啥非得自己下去啊?”维安抱着胳膊,靠着沙发背,“当时我拦着您说‘让救援组来’,您却说‘老周怕黑’。”

扁越人低着头给庄周掖被角,围巾的穗子从对方的锁骨上扫过。

那条藏青色的围巾是他去年生日收到的,这时候有一半搭在庄周的肩膀上,穗子被雨水泡得软趴趴的。扁越人说道:“他是个新人,就爱逞强。”

“那三年前您做膝盖手术的时候,是谁天天给您熬骨头汤啊?”维安不依不饶地追问着,“我可是亲眼看见他蹲在厨房,把筒骨上的肉剃得那叫一个干净,比解剖标本都干净,还说‘博士得补补’呢。”

扁越人突然笑了,手指肚轻轻蹭了蹭庄周烧得红红的耳尖。

庄周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往扁越人的掌心拱了拱,就像一只讨抚摸的小猫。扁越人摘下眼镜擦着镜片,水汽让他眼底的光都变得模糊了,他说:“云儿昨天也这么问。你们姐妹俩啊,咋比智脑还爱打听事儿呢。”维安愣了一下。

智脑是基地新弄来的智能系统,大前天它下线的时候,还缠着扁越人问呢:“检测到您对庄周一的关注值比普通同事关系多出178%,需不需要情感分析服务呀?”当时扁越人脸色一黑,甩了句“思想真脏”,差点就把智脑的接口给拔了。

“教授,您就没别的说法啦?”维安弯下腰去调水温,眼睛的余光瞅见扁越人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剥开糖纸就塞进庄周一嘴里了。

庄周一含着糖哼唧了一声,握着他小手指的手又攥得更紧了些。

“解释啥?”扁越人把吹风机收到抽屉里,动作轻得就好像生怕吵醒啥东西似的,“他是我带的学生,我是他导师啊。”

“可是你们俩一样大啊!”

“导师又不是按照年龄来算的。”扁越人站起来去关窗户,雨丝顺着窗框渗进来,把他的袖口都给弄湿了。

他看着窗外那些破墙烂瓦,声音轻得就像飘在雨里的一片羽毛,“再说了……总得有人记得,当年是谁把半瓶水递给那个快要渴晕的傻博士的。”

维安一下子不知道该说啥了。

她看着扁越人逆光的侧影,他的后脖颈还沾着废墟里的泥巴,白大褂的下摆滴着水,可身子站得直直的,就像戈壁滩上立着的一根标杆。庄周一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围巾就掉下去半截,锁骨那块淡粉色的旧疤就露出来了。这疤啊,是三年前塌方的时候让钢筋给划的。那时候扁越人在手术室外面等着呢,着急得呀,把墙皮都抠掉了一块。

“教授,智脑今天又……”维安刚要说话呢,扁越人突然就转过身来,那镜片后面的眼神啊,冷得就像冰一样,说:“它要是再瞎咧咧,我就把它主板给拆了。”

维安强忍着笑点点头,转身去拿退热贴了。

就听到背后扁越人小声地嘀咕:“什么关注值啊,思想真脏。”维安没忍住就笑出了声,等她一转身,就看到扁越人正低着头呢,用手指头轻轻地把庄周一嘴角的糖渣给抹掉了,那动作慢腾腾的,就好像在画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似的。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基地的应急灯在窗外透进来昏黄的光,照得沙发上两个人交叠的影子看起来暖乎乎的。

维安把退热贴递给扁越人的时候,瞅见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糖纸,和之前给林小云儿的薄荷糖是一个样的,那糖纸边缘都卷起来了,就像是被人摸了好多好多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