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领口的风纪扣擦过对方的下巴,“证据呢?维安妹子的遗言可当不了真,监控出故障那是我让人弄的——为了保住07号项目的数据。”
他猛地一下揪住墨晓白的衣领,手指头擦过对方喉结那儿淡青色的血管,“你想让我离他远远的?除非你能证明,是他亲手弄死了赵工,烧了实验舱,还把小夏的骨头钉在通风管里。”
墨晓白的喘气声变得又粗又重了。他能闻到扁越人身上那股血渍混着消毒水的味儿,就跟六年前被困在感染区的时候一毛一样。那时候啊,扁越人也是这么紧紧攥着他的衣领,说:“你得带着庄教授先走。”说完就反手把安全门给锁上了,然后用碎玻璃在自己手腕上一划,就为了引开那些丧尸。
“证据呢?”墨晓白一把扯住扁越人的手腕,那指甲都快掐到对方肉里去了,“赵工尸体上的抓痕是人的指甲弄出来的,比普通丧尸的指甲长三厘米呢;实验舱里的燃烧剂是07号项目专用的,就你们三个人能接触到;小夏临死之前发的定位,正好就在庄周一最后出现的那个坐标点上。”说到这儿,他声音突然就哑了,“这些够不够啊?还是说,你压根就不在乎真相,心里就只装着那个在你心里完美无瑕的庄周一呢?”
扁越人的瞳孔一下子就缩紧了。
他就想起今天早上翻到的庄周一的旧日记了,在“冰盖下游泳”那页的背面,用更小的字写着:“越人啊,我最近老是想不起你的脸。有时候对着镜子,就感觉镜子里的人特别陌生。”当时他握着钢笔在实验室里转了三圈,最后在“陌生”这两个字下面画了一道重重的线,那劲儿大得就像是要把纸给捅破了似的。
“你真让我失望。”墨晓白把手松开,往后退了两步。风衣的下摆从瓦砾堆上扫过,几片烧焦了的实验报告就被带了起来。“十年前在那个地下研究所里,你可是说过‘搞科学就得有绝对的理性’;五年前丧尸潮把城都围起来的时候,你又说‘咱们得为活着的人活着’。那现在呢?”他朝着远处还在冒烟的基地指了过去,“就为了一个可能被病毒搞坏了脑子的疯子,你连基地里七十多号人的命都不管了?”
扁越人看着他,喉咙那里动了动。
夜里的风把他额头前的碎头发吹起来了,眉骨那块新擦破的地方就露了出来,这伤是刚刚清理丧尸巢的时候让钢筋给划的。
他冷不丁地就想起庄周一老是说他的眼睛就跟实验室里的冷光灯似的,亮得扎人,可现在那眼睛里好像蒙了一层雾,模模糊糊的,就跟隔着毛玻璃看东西一样。
林小云儿紧紧抓着保温箱,手心里都冒冷汗了。
她瞧见扁越人穿着白大褂的肩膀在抖呢,就跟被按在解剖台上的实验鼠似的。
三天前还在实验室的时候,他还会弯下腰帮她捡起培养皿,还会说“小心玻璃碴子”呢;现在他站在月光下面,就像是一尊被打碎了又勉强粘起来的瓷像。
“扁博士……”她咽了咽唾沫,保温箱的金属把手把掌心硌得生疼,“要不……跟我们回基地吧?今天早上王婶把巧克力塞给我的时候还说呢,要给你留着最后半块巧克力。”
她又想起王婶的手背上全是紫斑,“你看,大家都……都盼着你回去呢。”话才刚说出口呢,她就察觉到有两道特别扎人的视线投了过来。
墨晓白的眼神啊,就跟一把蘸了毒的刀似的,从她脑袋顶上直直地就砍下来了;再看扁越人呢,他的目光软乎乎的,就像一团棉花似的。他的目光扫过她口袋里那皱皱巴巴的巧克力纸,然后又很快地垂下去了。
“小云儿呀。”扁越人伸出手来,手指头在她的头发顶上轻轻地碰了碰,就好像是在碰一个特别容易碎的东西似的,“基地里的血清啊,撑不了三天啦。我带着样本去南边,去换抗病毒素回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哪怕是为了王婶,为了小夏,我也得去试一试啊。”
林小云儿听了,鼻子直发酸。
她就想起昨天王婶护着血清被丧尸围起来的时候,还在大喊着“可别让扁博士的实验断了啊”;又想起小夏老是把那个紫手环拿到她眼前晃悠,还说“等特效药出来了,我要第一个戴给扁博士看呢”。
可是现在呢,王婶的身体早就凉透了,小夏的手环也只剩下半块了,而扁越人却要带着大家的希望,朝着丧尸堆里去闯啊。
“墨哥就是嘴硬得很。”她小声地嘟囔着,手指头在衣角上缠来缠去的,“刚才他抓着你手腕的时候啊,那力气可比上次救我的时候还大呢……”她停了一下,声音轻得就像一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似的,“说不定啊……他是在担心你呢。”
“小云儿!”维安的声音突然就像炸雷一样响了起来。林小云儿被吓了一大跳,那保温箱“哐当”一声就砸到地上了,样本管在箱底滚来滚去,发出叮当乱响的声音。
她一抬头,就瞧见维安紧紧攥着拳头呢,那指节都泛白了,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就像一张网似的。维安说道:“这种话,可别瞎说了啊。”
夜里的风呼呼地吹着,卷着腐臭的尸气从断墙那儿刮过,还带起了半张实验记录。
林小云儿弯下腰去捡那张纸,眼睛不经意间扫到上面用红笔写着的字:“记忆重组的副作用:攻击性人格觉醒的概率有63%……”她紧紧攥着这张纸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扁越人已经坐回驾驶座了。越野车的尾灯在夜色里拖出两道暗红色的光线,就像是被撕开的伤口一样。
墨晓白就站在原地,眼睛直直地望着尾灯消失的方向。
他伸手摸出了别在腰间的配枪,枪柄上刻着的“生死与共”四个字,都被他的体温焐得发烫了。
远处传来丧尸低低的嚎叫声,还夹杂着从基地那个方向隐隐约约透出来的火光。
他突然就想起六年前在感染区的时候,扁越人在锁上安全门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要是我变成丧尸了,你可一定要杀了我啊。”
现在呢,这句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喉咙里。
他低下头看向脚边,林小云儿的保温箱还倒在那儿呢,有半管样本顺着裂缝渗了出来,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一种很诡异的幽蓝色,这颜色和庄周一的血样颜色,那是一模一样的。
实验室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地响着,那晕黄的灯光里有小灰尘在飘着。
墨晓白紧紧攥着一沓文件,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纸页的边儿都被他捏得全是小褶子,他有点生气地说:“老扁,你是不是非得让我把话掰碎了说啊?”
扁越人靠在那都生锈了的实验台旁边,他白大褂的袖口沾着暗褐色的试剂渍,这可是三天前爆炸事故留下来的印子呢。
他推了推那有道裂缝的眼镜,声音哑哑地说:“墨队啊,你想问的事儿,我上周在走廊里就已经回答过了。”
“上周你说‘庄周一的调令是总部特批的’,”墨晓白往前走了两步,皮鞋的后跟磕在那掉了漆的地砖上,发出声响,“可是今天我看了三个月前的监控,他最后一次进地下资料库的时候,怀里抱着个金属箱,编号是0719,那可是放星幻智脑初代核心的容器啊。”
这一下,实验室里的空气好像突然就凝固住了。
林小云儿躲在墙角的转椅里,手指不自觉地揪着实验服的下摆。
她昨天刚清理过资料库,那一排标着“禁止触碰”的金属柜,最里面确实空出来了一个位置。维安正捣鼓那坏了半个月的通风系统呢,冷不丁“噌”地直起腰来,手里的扳手“哐当”就掉到地上了。
他冲着墨晓白就喊:“老墨,你可别乱咬人啊!庄工为了咱们这个基地,熬了多少个通宵你知道不?就去年冬天,他发着高烧还在智脑调试舱前面守着呢。”
墨晓白把一沓文件“啪”地拍在桌上,最上头那张就是维修部的报告。
他没好气地说:“维安,你可拉倒吧。那又怎样呢?你看看现在,智脑的数据乱得一塌糊涂,那些实验体一群一群地暴走,就连维持最基本供电的聚变炉都停摆了。你上个月修那冷却管道修了十七回,哪回不是因为控制芯片被人动了手脚?”
说完,他扭头看向扁越人,眼神冷得像能结冰似的,“老扁啊,咱俩都认识二十年了。二十年前在华清的实验室里,你还说呢,‘搞科学既要相信数据,更要相信人。’可现在呢?”
他往窗外一指,那窗户玻璃上全是裂纹,透过玻璃能瞧见基地外面的荒草都长到齐腰高了。以前用来挡住那些异兽的能量屏障,现在就剩下几缕微弱的蓝光在那闪着,“你看看,你相信的那个人,把咱们的老窝都给弄成一堆废墟了。”
扁越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心里想着三天前在那个废弃仓库里找到的半片芯片,那芯片上的代码结构和庄周一去年教他改的智脑接口程序简直一模一样。
可这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就像那个下着暴雨的晚上,庄周一拍着他的肩膀说“老扁,我要去干件大事”的时候,他从庄周一眼睛里看到的那种光亮,不是什么充满热血的光,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让人心里发毛的光,这事儿他也没法说出来啊。
“证据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感觉就像是从老远老远的地方飘过来似的,“你说他偷了核心,还动了芯片,可哪张监控清清楚楚拍到他脸了?哪份报告上有他的指纹啊?”
林小云儿冷不丁地开了口:“我……我瞧见了。”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唰”地就全扫过来了,她脖子一缩,小声说:“上周三的后半夜,我去茶水间热牛奶,就瞅见庄工从负三层上来了。他袖口沾着黑油呢——”说着还比划了一下,“跟聚变炉管道漏出来的那种润滑剂颜色一模一样。”
“胡扯!”维安一下子就踹翻了脚边的工具箱,那些金属零件咕噜咕噜滚得到处都是,“小云儿,你还记不记得啊?上个月你发烧说胡话,还非说看见智脑舱里有兔子成精了呢!现在又轮到庄工了?你咋不说就是你自个儿干的——”
“行了!”墨晓白这一嗓子吼得天花板的灰直往下掉。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声音突然就软了下来:“老扁,跟我走。总部调了新的防御小队,明天早上八点的飞船。”说完就掏出一张磁卡“啪”地拍在桌上,“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后两个名额了。”
扁越人低着头,眼睛盯着那张磁卡。卡面上印着总部的银鹰标志,在灯光下闪着冷冷的光。他突然就记起了二十年前的事儿。那时候啊,也是这么一张卡,就这么带着他,还有墨晓白、庄周一一块儿进了这个基地。
想当初啊,他们就站在那刚建成的智脑舱前面。庄周一把手就摸上了那冰冰凉凉的金属外壳,还说呢:“老扁啊,咱们要弄出来的可不是啥机器,那可是另外一个世界啊。”
“我不走。”他弯下腰把地上的扳手捡起来,递给维安,“聚变炉那事儿啊,下午我就跟小维去修。”他这一转身呢,白大褂的下摆就扫过桌子上的磁卡了,一下子就把磁卡扫到那满是灰尘的缝隙里头去了。
墨晓白瞅着他有点驼的后背,冷不丁就想起三天前在医疗舱外面的事儿了。当时扁越人紧紧握着庄周一留下来的实验日志,那手指的关节都泛白了,嘴里念叨着:“他不可能背叛的。”
那会儿啊,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把他眼尾的皱纹都映成金色的了。那模样啊,就跟他们刚毕业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时候他们蹲在实验室的地上修坏了的显微镜,庄周一举着电烙铁,还喊着“再给我十分钟”呢。
“老扁。”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扁越人呢,头也没回。
紧接着,实验室的门“吱呀”一下就关上了。
维安弯腰去捡扳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桌子底下的磁卡,刚要伸手去拿呢,就被林小云儿轻轻拽住了手腕。
这时候啊,窗外的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桌子上的文件哗啦哗啦直响。最上面的那张维修报告被风卷起来了,飘到了扁越人的脚边。他低了下头,瞅了眼日期,2077年5月12日,这都庄周一走了的第七天了。
墙角那儿的智脑终端冷不丁“滴”了一下,屏幕就亮了,上面出现了一行乱码。
维安忍不住骂了句:“这破机器又犯病了。”正打算去按关机键呢,嘿,就瞧见那些乱码慢悠悠地重新组合起来了,变成了一行小字:
【庄周一的坐标:王者峡谷·云梦泽】
扁越人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他把眼镜摘下来,拿衣角擦了擦那裂了缝的镜片,再戴上的时候,目光就扫到屏幕上了。
实验室的白炽灯突然闪了那么一下,就在这一闪的工夫,他好像看见庄周一就站在智脑舱前面,转身朝着他笑呢,还说:“老扁啊,等我把新世界的大门打开,第一个就来接你过去。”
“维安啊,”他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把备用电源接上。小云儿呢,你去资料室把星幻智脑的初代接口协议拿过来。”
墨晓白瞅着他突然变得亮晶晶的眼睛,感觉自己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
二十年前的扁越人也是这个样子,每次一有新发现,那眼睛啊,连睫毛都好像在放光呢。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飞船票,最后就只是叹了口气,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文件,转身就走出实验室了。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又一盏一盏地灭掉。
我就感觉身后模模糊糊地传来扁越人的声音,他说:“小维啊,把焊枪递给我呗。”
这声音和工具碰撞发出的那种清脆响声混在一块儿,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他们年轻的时候,就像那种普普通通的午后似的。
不过呢,这一回啊,他们要修理的东西,恐怕可不单单是一台机器那么简单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