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离开家庙,沿着长廊缓步回院,耳边却已隐约传来自己院子方向的吵嚷声。
他皱了皱眉,心中愈发沉重,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院子里,几个丫鬟早已争得面红耳赤。
秋纹站在廊下,双手叉腰,带着哭腔喊道:“凭什么赶我走?我伺候二爷五年了,哪点比你们差?如今二爷落了难,你们就翻脸不认人!”
碧痕冷笑一声,倚在门框上,语气尖酸。
“呵,你算什么东西?我才是老太太指给二爷的正经人!如今这院子乱成这样,我还不想伺候呢,倒是你,死赖着不走,想捡什么便宜?”
一个小丫头名叫翠儿,缩在角落里,低声嘀咕:“都别争了,二奶奶说了,只留两个。可这院子还有什么盼头?二爷如今这样,我早想另寻去处了,省得在这儿受气!”
麝月站在一旁,低头不语,手里拿着一块帕子轻轻擦拭着额角的汗。
她近日身子不好,脸色苍白,沉默寡言,似不愿掺和这场争执。
秋纹却忽然转头瞪向她,怒道:“麝月,你倒是好,平日里装得老实,如今却偷偷去找三姑娘,算计得倒深!”
麝月闻言一怔,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低声道:“我没……”
她话未说完,碧痕已接过话头,冷笑道:“别装了!前日有人瞧见你往三姑娘院子里跑,谁不知道三姑娘如今起了势?你这是攀高枝儿去了!”
翠儿也插嘴,阴阳怪气道:“可不是嘛,麝月姐姐平日里不声不响,原来早就找好了路子。咱们在这儿吵得头破血流,她倒坐收渔利!”
院内的吵声愈发混乱,宝玉站在院门外,听着这些刺耳的话语,脚步僵住。
曾几何时,这院子里欢声笑语,晴雯撕扇逗趣,麝月轻手梳头,袭人温言劝慰,何等热闹?
他心头一阵酸涩,仿若置身梦中,只觉一切都变了模样。
袭人快步上前,推开院门,厉声呵斥:“吵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二爷在这儿,你们倒好,闹得跟市井泼妇似的!”
她目光一扫,带着几分威严,院内的吵声顿时低了下去。
丫鬟们面面相觑,却个个面带不服。
秋纹低头抹泪,碧痕撇嘴冷哼:“袭人,你自然不怕,横竖你是老太太跟前得脸的,肯定要留下的……”
声音虽低,却刺耳得很。
宝玉未进院门,呆呆站在海棠树下。
树上花瓣早已凋零,只剩几片残叶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他仰头望着那光秃秃的枝桠,喃喃道:“早知道这样,倒不如当初……”
话未说完,一滴泪砸在泥土里,洇出一圈暗色。
袭人回头,见他这副模样,心头一紧,忙走过来低声道:“二爷,您别往心里去。那些丫头不懂事,我回头教训她们便是。咱们先进屋暖暖身子吧,这外头风凉。”
宝玉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暖身子又有何用?母亲被囚,环老三如今得了势,连这院子里的丫头也要散了……”
他顿了顿,苦笑道:“袭人,你说,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袭人闻言,眼眶一红,却强笑道:“二爷别这么说,老太太疼您,府里谁不知道?如今不过是乱一阵子,日子长着呢,总会好起来的。”
她扶着宝玉往院内走,心中却暗叹:这府里的事,怕是越来越乱了。
宝玉坐到炕边,目光落在窗外那棵海棠树上,怔怔出神。
王夫人的话犹在耳边。
“你姐姐大选成功,咱们就有翻身之日。”
他攥紧了拳头,心中却涌起一丝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