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陆怀瑾才批完最后一份奏折。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把批阅好的折子递给旁边守着的长亭。
“赶紧让人送回京城。”
长亭捧着折子小跑出去,门外立刻传来侍卫策马的声音。
陆怀瑾这才去沐浴,回屋的时候,苏杳已然睡着了。
可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手里攥着的帕子湿哒哒的。
他轻轻躺到旁边,刚挨着枕头,苏杳就迷迷糊糊往他怀里钻。
陆怀瑾心里一软,伸手把她搂紧,闻着独属于她的幽兰香,总算松了口气。
一夜好眠。
后面的两日,苏杳就像失了魂。
她每日只是盯着窗外枯树发呆,眼泪无声地淌,把帕子浸得能拧出水来。
这天,长亭在门外低声跟陆怀瑾说:“大人,萧指挥使今日一早就进京城了,看他那行色匆匆的样子……”
“可是宁王那里有动静?”
“大人没猜错,属下刚收到密报,宁王这几日天天往赵将军府上跑,要是大人再不回京,赵将军手里那二十万边军,怕是真要被他说动了。”
……
陆怀瑾走进屋,看苏杳又对着窗户出神,轻声喊了句:“杳儿,想什么呢?”
他轻声唤她,伸手想碰她发间歪斜的银簪,却在半空僵住。
苏杳一动不动,眼神空茫茫,依旧望着窗外。
陆怀瑾叹了口气。
苏杳突然转过头,眼睛又红又肿,哑着嗓子说:“大人,下雨了。”
细密的雨丝裹着风从窗缝钻进来,打湿了窗沿。
陆怀瑾快步上前关窗,看到苏杳此刻被穿堂风一吹,脸色又白了几分。
“别着凉。”
他把窗闩扣紧,又将榻边的袍子往她身上拢了拢,“李大夫说你现在受不得寒。”
雨珠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苏杳垂着眼没说话。
他蹲下身:“想吃点什么吗?厨房炖了莲子羹,我让春桃端来?”
苏杳摇摇头,目光落在他沾着雨星的肩头,伸出手,指尖在他披风上的水珠上轻轻点了点。
那动作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让陆怀瑾的心猛地一揪。
窗外的雨渐渐大起来,敲得芭蕉叶哗哗响。
“大人,你走吧。”苏杳淡淡开口。
“你说什么?”
“你是首辅大人,是要匡扶社稷的。别让我耽误了你。”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头,便猜到刚才长亭的话,苏杳定是听见了。
雨声淅淅沥沥敲在窗台上,每一滴都像砸在苏杳心尖上。
陆怀瑾的眉头蹙起,他将苏杳搂进怀里,额头相抵,声音闷在她发间:“杳儿,我放心不下你。”
她能闻到他披风上沾着的雨腥气,混着淡淡的雪松味。
指尖攥住他衣襟,她轻声道:“大人,我这身子经不得颠簸,倒不如我就在这里等大人。大人可还记得我给你留的字条?”
“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
“大人记得便好,妾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大人。”
“等我?”
“等你。”
苏杳觉得头顶有温热的东西滴了下来,砸在她发间。
这屋子好好的,不会漏雨。
雨水向来冰凉,也不会温热。
苏杳猛地屏住呼吸,不敢抬头。
记忆里的陆怀瑾永远是沉稳的,是运筹帷幄的首辅大人,怎么会哭?
一定是她弄错了。
可他的胸膛在微微震动,抱着她的手臂紧得让她发疼,那压抑的气息里,分明携着她从未听过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