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p>

他们只有那一世短暂的缘分，所以他一直不走。</p>

他的身体早已经分解在这片土地里，但是，灵魂一直都在。</p>

他等了五百年。</p>

终于，她来了。</p>

她每次路过南华园，他都给她弹琴。</p>

张德坤叹了一口气，“老鬼，终有一别，你的时间快到了，该说再见了。”</p>

崔珏挥笔，一道金光没入男鬼眉心：“去吧，你有一夜时间，与她梦中相见。”</p>

书生感激地向张德坤和崔珏深深一拜，随即化作一缕青烟，飘向远处的教师公寓。</p>

历史系的年轻的助教林老师，刚刚入睡。</p>

她的书桌上摊开着明史的研究笔记，书房中挂着一幅古画——书生抚琴。</p>

书生的身影在床边凝聚，他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p>

崔珏的金光在他指尖缠绕，化作一缕梦境之丝，轻轻系在林老师的眉心。</p>

林老师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里。</p>

月光如水，亭台楼阁笼罩在柔和的银辉中。远处传来熟悉的琴声，她循声走去，心跳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记忆深处苏醒。</p>

凉亭里，青衣书生背对着她，指尖在琴弦上轻拢慢捻。</p>

“凤求凰……”</p>

一曲结束，书生缓缓转身，眼中含泪：“《凤求凰》。你说过，只要听到这首曲子，就知道我回来了。”</p>

林老师怔住了。</p>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五百年前，她是他恩师的女儿，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后不久，她送他赴京赶考。</p>

分别时，他说，等他回来，再给她弹凤求凰。</p>

他却被害死在赴考的路上，从此杳无音讯。</p>

“是你……”她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我等了你一辈子。”</p>

书生想拥抱她，手臂却穿过了她的身体。</p>

他苦笑着收回手：“对不起，我已经……不是人了。”</p>

林老师摇头，泪如雨下：“没关系，能再见你一面，足够了。”</p>

他们坐在凉亭里，像当年一样。</p>

书生为她弹琴，她满眼温柔地看他。月光洒在两人身上，一个凝实，一个透明，却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重逢。</p>

“我该走了。”天光微亮时，书生站起身。</p>

林老师抓住他的袖子，却只握住一把虚无：“能不能……再等等？”</p>

“不能再等了。”他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尽管手指触碰不到，“你，要好好的。”</p>

愿卿此生，平安喜乐。</p>

第二天，林老师在课堂上讲起明代古琴艺术时，忽然落泪。</p>

学生们面面相觑。</p>

“昨晚做了个梦，”她擦掉眼泪，笑道，“梦见有人给我弹了一夜的《凤求凰》。”</p>

从此，南华园的长廊里，再也没有琴声响起。</p>

周末，西湖畔张家大宅。</p>

张德坤盘腿坐在罗汉榻上，和张海杏吐槽。</p>

“杏花，你是不知道，那老鬼可真是个痴情种！五百年啊！就为了弹一首曲子！”</p>

张海杏饶有兴趣地问：“然后呢？那女老师认出他了？”</p>

“对于林老师来说，不过是南柯一梦，有点怅然若失而已。”张德坤摇头晃脑，“那个鬼书生，十世善人，把他最后的功德都给林老师了，以后轮回的很多辈子难善终。”</p>

“恋爱脑，太坑了。”</p>

一旁的张启灵原本正在泡茶，闻言手指微微一顿。</p>

他抬眸看了眼张德坤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又低头继续摆弄茶具。</p>

这是完全没有开窍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