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路朝天(2 / 2)

所念所行之 遥行疆客 3973 字 2个月前

似是过了很长时间,少年沉默地垂下脑袋,眼尾潮红,他紧紧握住轮椅把手的皮革,指骨因用力泛着红色。

也是在这一瞬,倪清漾的情绪崩溃,她低声哭泣,愈发悲伤,愈发崩溃,她靠着岑朝哭的泣不成声,肩膀抖动着,一下一下打着颤。

“岑朝……”

女孩嗓音嘶哑,“岑朝,你傻不傻……”

她近乎崩溃的哭泣着。

倘若他就这么没了,她又该怎么独自活下去。

他为什么会冲出来,连命都不要!

岑朝的衣襟被她攥紧,女孩失声的哭着,他抬起手,那掌如沉重的铁钳覆在她脸上,少年冰冷的指骨触到她的泪水,拼近全力,拂去。

“不要哭。”

倪清漾一抽一抽的吸着气。

少年深深抽了口气,声泪俱下。

“你,只有我了。”

所以,他怎么能不拼尽一切去护她周全。

她没有父母疼爱,也没有了奶奶的庇护,黯淡无光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岑朝。

周柏林说她要走,所以他要去见她。

临近滨源时,看到那位坐在地上的女孩,当时的岑朝并没有看清楚,一直在往前骑,直到那辆货车往前冲,女孩的头转动的一瞬,岑朝看清了她的脸。

他没有做任何思考,肢体驱使着他冲上去。

摩托车超速冲过去的时候,岑朝满脑子想的全都是要她活下去。

他对倪清漾的爱疯狂炽热没有理智,这或许不是一段健康的关系,爱情也不该如此,这或许是迷途,可他不想往回返,他只要倪清漾,拼尽所有都可以,包括生命。

被爱包围的孩子总想着把爱分给别人。

他想把自己所有的爱全部给她,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就是他爱倪清漾的一种表现。

他没想过后果,也不害怕自己后悔。

倪清漾伸出手握住他那双没有温度的手掌,她端详着少年白皙修长的指骨,这么漂亮的手可以画画,也可以击打几百斤重的沙袋,还可以为她扎头发,而如今连解开围巾的力气都没有。

他始终是沉默的,泪眼婆娑地看着怀里的女孩,眸光偏瞬,看见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水珠落在手背上,也不知道是谁的眼泪。

他们彼此都清楚,过了今晚,彻底形同陌路。

所以岑朝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时间可以停留,也没有任何一瞬间像现在这样想到回到过去。

岑朝听见女孩艰涩的声音。

“朝朝。”

“今天走的时候,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说:“好。”

倪清漾在他怀里起身,吐了口气,抹掉脸上的泪,她拿起刀切下一块蛋糕,放在盘子上,女孩捧起蛋糕拿叉子戳起一块喂到他嘴边,岑朝张开唇含进嘴里。

他还在哭,眼泪掉个不停。

没有声音,只有眼泪无声落下。

倪清漾又舀了一块喂他嘴里,他乖乖吃下,八寸的蛋糕他吃掉了四分之一,破碎的瞳孔,泛红的眼眶,晶莹的泪珠,眸里饱含了太多道不出的情绪,他从始至终都是看向她的。

不甘,不舍,遗憾,惋惜,心痛,多到不能再多的情绪纠缠在一起融化成冰凉的眼泪,顺着鼻翼两侧落下。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他做不到。

就连挽留,都说不清楚。

“我们出去走走。”她说。

倪清漾将蛋糕装好同花束一同寄存在店里,店员是位脾气温和的女人,很痛快地答应了女孩的请求。

她给岑朝系上围巾,把露在外面的皮肤遮的严严实实,拢进自己的棉袄,推着轮椅,开门走了出去。

室外温度极低,寒风捉住衣服的空隙往里钻,打在皮肤上,带出火辣辣的痛感。

北方的风,是痛的。

北方的雪,是美的。

人踩在雪上,可以听见吱呀的声响,粗粝斑驳的枯树挂着细碎的雪,摇摇欲坠的枯树枝在北风萧瑟中来回打转。

她冷的手指僵硬,握在把手上忍不住蜷缩。

她喜欢岑朝,可她还有着穷人拥有的廉价的自尊心,她不止一次被别人说她对岑朝是另有所图,可她又该怎么辩解,说她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他吗,谁又会信。

她跟岑朝之间,是跨不过去的阶层,是她跨不进去的圈子。

她走不到高处,也不甘让他折下身段。

岑朝没吃过生活的苦,他的零花钱都是过万的,而她是为每周为三百的饭费都要头疼的女孩,他过生日收到的礼物大几千到上万不等,她只能送他百块的球鞋和廉价的卡片。

还有十块钱三斤的橘子。

所以爱是什么,爱可以跨越这一切吗?

他在高处,她在低处,感情不势均力敌,爱情不旗鼓相当,这不是她想要的。

更何况,她连未来都没有。

倪清漾现在有点后悔了,她后悔当初同意和岑朝在一起了,拖到现在她不舍得分手了。

岑父说的对,她不应该来招惹岑朝。

可她那时候也才十七岁,只相信真爱赢万难。

小孩子的爱情观哪有这么麻烦,互相喜欢就能谈。

谈到现在,被迫着成熟起来,生活从来没有给倪清漾十八岁,也没有让她喘过气。

倪清漾一边走,一边说着,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唇间吐出寒气缭绕在女孩耳畔。

“岑朝,你要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按时锻炼,最重要的是按时吃饭。”

“多吃水果蔬菜,但是不要吃太多的橘子,虽然我也喜欢,但是吃太多对身体也不好。”

“等你好起来以后,多出去走一走,结交一些新的朋友,然后千万不要打架。”

“现在天气太冷了,尽量不要出来,如果你真的觉得闷,那就多穿一些,不要为了穿衣服美观就穿的那么少。”

“岑朝,你一定要好起来。”

“要去读书,要去你想要去的国家,成为你最初想要成为的人。”

“……”

她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有些慌乱,反反复复的说着同一句话,语无伦次地强调着岑朝你要好好生活。

一定要,好好生活。

女孩的眼睫毛挂了淡淡的薄霜,脸冻的通红,有火辣辣的刺痛感,她张了张唇还要说些什么,却看见不远处驶来一辆白色的商务车,那辆车在靠近他们时降下速度,最终在两人身边停下,司机下车为里边的人拉开车门。

男人高大凌厉的身体屹立在漫天风雪中,锐利的鹰眸锁住她,极具压迫感,女孩倒吸一口凉气,无论何时她都会因为岑崇山强大的气场而感到恐惧。

在他身后下车的是穿着白色貂绒皮草的美丽女人,她看了一眼倪清漾,便移开目光,走向岑朝。

在女人靠近轮椅的一刻,倪清漾下意识撒了手,由hata接过轮椅把手,从头到尾岑崇山给予她的就只有一幅厌恶与鄙夷的目光。

女人将要转身,却听见一声带着哭腔的嗓音。

“不要——”

少年喉咙里滚出嘶哑的声音,他用手抵住轮椅把手,拼尽全力攥着,岑朝眼底蔓延上一层似血的赤红色,他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撑着身子站起来,却找不到任何支撑点,重新跌回座位。

他缓缓抬起无力的手,身子向前探,寻她的手掌,无力握住,便只能垂下。

他绝望地低下头,哭出了声音,男孩抬头看向母亲,顶着通红的眼睛望向女人,似乎在乞求。

“妈,我想要——”

“她。”

明明做足了准备分开,可真等到她要走的时候,岑朝还是不能接受,他还是舍不得。

他抽了口气,耷下眼皮,又抬起头,看着母亲,哭的惹人心碎,“妈,我会,好的。”

所以你能不能帮我留下她,能不能不要让她走。

岑朝摇头哭泣着,求母亲留下她。

“我,会好的。”

倪清漾觉得无法呼吸,她再留下为难的只有两位长辈,女孩狠下心转身离开,从走,到跑着离开。

没有再见。

只有挣扎着起身却被保镖钳制住的少年无助的哭泣声,他拼了命想要留下的女孩在他面前离开,直到彻底消失。

约定好离开的时候不会哭泣,他却食言。

即便体面的和平分手,也能痛到无法呼吸。

周柏林和赛雅往回赶的时候发现岑父的商务车察觉到不好的事情发生,拉起赛雅跑了过去,只见岑朝已经被保镖搀着上了车,两位长辈随后上去。

车子逐渐隐匿于雪夜。

徒留寂静的街道。

那晚以后,一切归于沉寂,却在某天突然热闹起来,是春节要到了。

除夕夜那天,家家户户都是灯火通明的,鲜艳的灯笼闪烁着,窗外绚烂的烟花,一直噼啪响个不停。

比起那些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家庭,倪清漾的春节寡淡了一些。

她就一个人,缩在小房子的沙发上。

偶尔看看窗外的烟花,偶尔看看电视屏幕上的联欢晚会。

困了也就睡下了。

次日凌晨的飞机穿过弥漫的云层,少年合着双眼靠在椅背上。

hata为他盖了条毛毯惊醒了男孩。

他睁开眼,揉了揉眉心。

看着白色的云层,岑朝鼻尖一酸,原来他已经离开那所城市。

从此以后,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