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以后,岑朝的心情一度陷入谷底。
自从那晚回来,他就是麻木不仁的状态。
吃饭时明显心不在焉,也吃不下几口,岑父和hata的视线碰撞,立马心知肚明。
只不过,岑崇山以为他们只是吵架了。
看到岑朝这样萎靡不振,他更加气愤,终于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上门找了倪清漾。
原本是想着登堂入室的,没想到在街上就碰见了发传单的倪清漾,她穿着红色的马甲,大概是志愿者这一类的工作,男人的车缓缓停在倪清漾的面前,他降下车窗,视线落在女孩的脸上。
她脸颊瘦削,眼圈乌黑一片,神色疲惫憔悴,实在是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状态,可她依旧微笑着向他打了招呼。
“岑叔叔,是你啊。”
岑崇山微微一笑,随后问道:“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跟你聊两句?”
倪清漾踌躇了一小会,随后点了下头。
两人进了后方不远处的咖啡厅。
岑父为她点了杯奶茶,自己点了杯美式咖啡。
倪清漾有些局促,掌心隐隐出汗。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岑朝的事情。”
“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和你谈一谈,但一直出于对他的尊重,我并没有单独找过你,起初你们谈恋爱我完全不知情,直到那次他因为你打架,我才知道他原来谈了恋爱。”
倪清漾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岑崇山继续说道:“我对你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你成绩优异,学习刻苦努力,但是你的背景条件跟岑朝来说,是不合适的。”
一句话把倪清漾的自尊心踩在了脚下。
见他仍是一言不发,岑崇山又一次开口:“你们现在心智发育都不成熟,什么事情都是脑袋一热然后就去做,我跟他说这些道理他不明白,但我相信你是一个有自尊心的女孩,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在学习上有困难,我可以为你支付一笔助学金,还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跟我说。”
岑崇山的话说的很明白。
要她离得远一些。
倪清漾终于抬起头,她看向岑父,半晌,她张了张唇:“叔叔您说的这些我都接受,我们确实太年轻,没有考虑的那么久远,其实我跟岑朝已经分开了,我以后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另外您说的那笔钱我还是不要了,我虽然生活环境很糟糕,可该有的自尊心还是会有。”
“谢谢您今天上门来找我,我先走了。”
倪清漾撂下话站起来转身离开。
岑崇山的胸腔里蒸腾起郁闷的情绪,她说和岑朝已经分开了,原来这个小子这些天一言不发是因为失恋了,他开始有些后悔,刚刚那些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从咖啡厅到她发传单的路上不超过两百米,这么短的距离走过去就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倪清漾双腿发软,眼眶酸涩的厉害。
自从那天分开以后,倪清漾断断续续的哭了很多回。
各种打击狠狠地砸在女孩的头上,回临德以后她去办转学手续,调整一段时间再搬家。
她来当志愿者是因为空下来的时候总是陷入痛苦之中,她想找些事情做,可今天岑父的出现,让她的情绪溃之千里。
回相城的那些天,所有人都在帮忙操办苏知春的丧事,只有倪德生无论到了哪个场合都要拉上这个拉上那个喝两杯。
那是第一次,倪清漾当着所有人的面,砸碎了他的酒瓶子。她被捏着衣领子撞在墙上,额头撞的血迹纵横。
至于挨了多少耳光,倪清漾记不清。
她只知道,自己的耳朵像聋了似的,周围人在说什么她也听不清。
后来是邻居制止住了五大三粗的男人,倪迎君为了不让旁人看笑话,也没有送她去医院,只是在家涂了碘伏消毒,她还说倪清漾也真是倔,非要跟他对着来自讨苦吃。
参加葬礼的邻居有很多,杭老太太也来了,哭的险些晕厥过去,老人上了年纪,身体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自然是受不了刺激,杭老太太心脏不好,再加上极度的悲痛,吃了一颗速效救心丸。
她是真的心疼苏知春,是真的心痛到窒息。
她们两个老人在这个小县城里互相照应着,是彼此的依靠,其中有一方去世对于另一方而言都是灭顶的灾难。
老人头七一过,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除了杭老太太他们这些近邻亲戚以外,这件事也就成为了随口一提的小事。
回临德的前一天,倪清漾坐在房间的床上,翻看着手机里和老人的合照,没有很多张,但张张诛心。
老人给她的红色布包里,还有一张泛黄的纸。
那张纸上,写着阿漾两个字。
后边跟着六位数字,这大概是以前写的,还很工整。
而下边的字迹却是断断续续混乱到看不出来是什么话的字迹,这是老人家生前跟护士要来的笔留下的临终遗言。
那时候的苏知春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写出来的字东倒西歪,笔画都衔接不上。
混乱的字迹恰如老人一生中对她模糊不清的爱。
有很多次,倪清漾真的怪过苏知春,为什么面对倪德生那样的畜生她还是没办法放弃,几次三番的选择他,而让她受到伤害。
可是老人家又真的对她很好,一身贫寒,却还是想将最好的都给阿漾。
苏知春这一生,苍白,无力,混乱,无助,绝望。
苦求而不得,终其一生,没能亲眼目睹阿漾走出相城。
那行字,是她拼尽全力留下的。
“我对不起你。”
她坐在床上哭,手机上还有很多条岑朝发来的消息。
倪迎君推开门进来时就看见女孩蜷缩在床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是一抽一抽的,倪清漾的双眼肿着,哭的脸都冒着血色。
倪迎君坐到她旁边把倪清漾拉起来抱进怀里,她摸着女孩的脸,“阿漾,不哭了,还有姑姑呢。”
听着女孩一声比一声绝望的哭声,她的心也跟着揪紧,倪迎君抹了把脸上的泪,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
倪迎君没了母亲,可她还有自己的家庭,有丈夫有孩子,她的天还没塌,可倪清漾不是,这孩子那么小就被妈妈扔下,爸爸也不成人事,就跟着老人家长这么大。
“你跟着姑姑走,到那边去读书。”
“不哭了,姑姑在呢。”
这一刻,倪迎君在她这里是唯一的依靠。
可就是这样一位她当成妈妈的姑姑在不经意间也能伤她万分。
等她冷静下来以后,倪迎君和她聊起了一个人。
岑朝。
倪迎君说:“阿漾,姑姑明白你跟那个男孩子的关系,那男孩家还挺有钱的是不是啊?”
女孩神色恹恹,点了点头。
“阿漾,姑姑之前听你奶奶说他对你挺好的,但是你们这个年纪无非就是小打小闹,那样也耽误学习,更何况咱们这家庭跟人家也没法比,人家也瞧不上咱们 ,你爸爸又那个样子,到时候在人家嘴里就是个笑柄,现在年纪小人家把你当成宝贝,等入了社会,你就知道差距有多大了,你跟他太不现实了。”
“你要跟姑姑走的话,这些关系就要撇清楚。”
倪清漾也是在那一刻彻底决定要和岑朝分开的。
多少次被别人说不配都没有这一次亲人说不配来的致命,她视之如母的姑姑都在说她配不上岑朝。
她就是生活在谷底的人,想去触摸太阳简直是异想天开。
那日她被倪德生打个半死,被人说三道四了很久,她走在路上,那些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在长舌妇们说三道四时,她会躲在角落里面听着,那些人津津乐道的分享着自己听来的流言蜚语,言之凿凿的样子实在是滑稽。
“徐晓枝就不是个好人,长那么漂亮看着就不是好东西,指不定勾搭谁来被他那么揍。”
“那丫头学习好也没用,他爹那个样子都能傍上个富二代,真是年纪轻轻招数不少。”
“他们说妈就那个德行,孩子更是,要不她爹怎么能那么骂她?”
一群女人,嘴里吐出肮脏龌龊话语全部都在攻击女性。
男人的出轨是风流往事,女人的出轨是水性杨花。
他们不去针对男人的暴力行径,却始终在研究受害者的破绽,似乎是女人受苦是理所当然,或者是自作自受。
倪清漾想起那日,倪德生当着众人的面,骂她是婊子,烂货,年纪不大就勾搭富豪,跟你妈一样不要脸,一样贱。
他知道岑朝有钱,所以第一想法就是,她卖了。
要不然有钱人怎么能看得上她。
所有的谣言有了起点,不是别人。
是他啊。
所以那天回学校,她跟岑朝提出了分开。
说分手固然容易,分开以后的路寸步难行。
今天岑父上门找上她,又给女孩致命一击。
她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觉得自尊心这样容易被人碾碎,短短几句话就可以。
天气有些闷,云边阴沉。
她回头向后望去,一颗眼泪掉在地面上。
到头来,她终究还是一人。